■黃漢龍
當跨年震撼的音響和煙火消失在夜空後,耗資不菲的海上舞台也逐漸從愛河出海口的港灣拆除,海面恢復往日的寧靜,除了偶而飄過的雲,和幾隻從水面滑過的海鳥,一波波的冷氣團讓海港更加寂靜。
回想跨年前後十一天,每天傍晚五點就從我家正前方的海港,「乒乒乓乓」一聲一聲,陸續傳來的高分貝重低音,敲擊著耳膜,猶如針般不斷刺激腦神經,耳門一直嗡嗡作聲,無法專注看書、寫作。
我愛安靜,很嚮往莊子:「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的天籟,於是,每當流行樂團高分貝呼喚式的「歌聲」,透過重低音喇叭傳送,再經都市幢幢高低凹凸參差錯雜等建築的撞擊、轉折、迴盪,變得破碎而刺耳之際,更是懷念寧靜的山野。
鄉野最美的聲音來自「風」的自然飄盪,不加修飾的原鄉人自然唱誦的歌聲,或輕柔、或高亢,在山谷間,或飛盪的蘆葦末端飄移、飛揚,不必刻意在嘴型上雕琢、或在喉間噴灑炫麗的色澤,或以奔跳等誇大肢體動作掩飾歌者的技窮和笨拙。我總是沉醉在交響樂之美,享受各種不同音頻的管弦樂器雖眾聲交響,仍柔和、悅耳而不覺吵雜,常常在壯闊盛大中,一波一波餵食聽眾的心靈豐實的美感饗宴;合唱亦雖多聲部齊發,仍和諧、優美、豐盛;縱使獨奏或獨唱,仍可展現其壯麗和圓潤。讓我又懷念起「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圍之竅穴……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一疊一疊的唱和,如軟風徐來。不論地籟、人籟或天籟,皆比裝腔作勢的電子音響柔美。
而當聲音走在水波盪漾間,陽光成了裝飾品,帶著思緒走向遙遠的童年,或游移在古茨的樑柱陰面和陽面互換更迭間,歲月終將沉澱在整片海洋被魚群翻躍的靜謐深處,除了與秒針跳動相應和,燭火最能表達寧靜的心情。
一本書、一杯茶,或沖一壺咖啡,讓整個空間飄逸著剛剛從碼頭攜回的滿滿陽光,浸泡在泡滿的寧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