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思
每天晨走會經過一位鄰居家。他家前院草坪擺放兩張木製躺椅,圍著椅子是兩張小圓桌,圍著圓桌是幾缽應時小花卉,還有一個土質的大烤爐,應該做燒烤用的,在這裡只是撐著門面的擺設品。
一隻大黑狗靜靜的臥在椅子邊,我帶兩隻小狗兒走過,祂連頭都不抬一下,反倒是兩隻小狗不自量力的叫聲,打破了一份世外桃源的寧靜。
男主人一個人有時滑手機或看手提電腦,偶爾太太也坐下跟他聊天說話。
那天天氣晴和,風兒微微擺動樹枝。我看見男主人竟然捧著一本書,不錯,一本實實在在的紙本書在閱讀。
我吆喝狗兒安靜下來,再次看個清楚。
「在讀書嗎?」「是的,這麼好的陽光,適合讀書。」我走了幾步又回頭「現在很難得看到讀紙本書的了。」「書房裡很多書,在書房讀的時候多。」原來是位愛讀書的人,內心湧起一份尊敬的喜悅。
多年前我的隔壁鄰居在前院放了一個木製的迷你小書櫃,上面寫著「take a book, put back a book.」剛開始有愛讀書的人,會取書閱讀,也會捐書讓他人讀。他又特別放了幾張木頭椅子,給就地閱讀的人方便。
前天我特意走近看看,裡面還放了一瓶消毒液。看得出都蒙上一層歲月的塵垢。蒙塵的灰暗顯示歲月老去的悲涼,它還能在日曬雨淋中存活多久呢?
連我都這麼久沒再去看他一眼。
最近鄰居跟我說「取書,還書的人越來越少,書櫃也許要拿掉了。」
我參加一個當地的讀書會,每個月開一次會。會員一直維持6~8位左右。每人介紹自己最近讀的書,有三位說自己不讀書,只聽書。其他幾位說不讀紙本書,都是網上看電子書。
作家韓秀寫過一本《翻動書頁的聲音》,顯然是紙本書一張張翻閱的。「我期待,將聽到更多的翻動書頁的聲音,如同大海的潮汐,經久不歇,永遠永遠。」
另一位作家董橋,在他的一本書《記得》的序言中,有這樣的幾句話「我情願一頁一頁讀完一千部紙本書,也不情願指揮鼠標滑來滑去瀏覽一萬本電子數據。螢屏上掃出一頁頁電子書我也試過,冷冰冰沒有紙感沒有紙香沒有紙聲,掃得出大學問掃不出小情趣,感覺彷彿跟鑲在鏡框裡的鞏俐接吻。舊派人應該做些舊派事才合適。」
另一段寫「五十年前我在台南一位老先生家裡看到牆上掛的一副對聯『雨久藏書蠹,風高老屋斜』。句子好,字也好:紙本書即使藏著蠹魚也甘心,也詩意。都說老頭子都倔,電子狂風都吹斜了我的老房子了,書香不書香挑起的事端我倔到底。」
我喜歡讀紙本書,床頭放了很多本書,每天晚上在書香紙感中伴我入眠。
如今一把年紀,很多身外物決定清理出來,該送的、該丟的。給他們一個該有的歸宿。
書架上的書堆積太多,請孫女替我整理好,擺放客廳大飯桌,拍了照片請好友們選喜歡的書拿去。
一位朋友選了楊絳所有的作品、一位選了十八本書,問我會不會拿太多?一位說視力退化早就不看書了。一位選了白先勇的《台北人》和王維的《人間詞話》和一本《鄭愁予詩集 1》。
她問「書櫃為什麼要清除呢?書是陪伴我們一輩子最好的老朋友呀!」
一次誤入禁區在電子書上讀到木心的作品,讀得忘了老朋友。滑鼠轉動,一篇篇作品讀得性味盎然欲罷不能。原來電子書也有聞不到的香味,讓人陶醉其中,忘其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