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古人食冰雅事

文/翟凌楓 圖/王佳彬 據唐代醫學著作《本草拾遺》記載:冰「主去熱煩」。在這炎炎夏日裡,能夠坐在空調屋裡來上一口冰飲,當真令人心曠神怡、暑氣全消。那麼,在科技不夠發達的古代,古人是如何消暑的呢?他們可以吃上冰飲嗎? 早在周朝時,周王室就有采冰、蓄冰的傳統,甚至任命了專門管理「冰政」的官員——「淩人」。據《周禮》記載:「淩人掌冰,正歲,十有二月,令斬冰,三其淩」。這裡的「淩」,指的就是窖藏冰塊的地下室。《禮記》中也曾記載:「季冬之月,冰方盛,水澤腹堅,命取冰。」周朝之後的歷代王朝,也都專門設置了掌管「冰政」的官吏。 在儲存了較為充足的冰源後,冰塊逐漸變成了達官貴族的夏季奢侈品。每至三伏天,周王朝便會舉行頒冰儀式,由周王將珍貴的冰塊賞賜給貴族和近臣,以示恩寵。至春秋末期,貴族大臣們開始喜飲冰鎮米酒。楚國大詩人屈原曾在《楚辭·招魂》中寫下「挫橫凍飲,酹清涼些」的詩句,來讚賞冰鎮過的糯米酒,口感清涼甘醇,令人陶醉。 到了隋唐之時,冰塊仍然是豪門貴族的專屬品。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冰塊在唐代已逐漸走向商品化,市場上開始有冰售賣。《唐摭言》曾載:「蒯人為商,賣冰於市」,只因私人藏冰艱難,冰塊價格奇高,據《雲仙雜記》記載:「長安冰雪,至夏日則價等金璧」,當真令人瞠目。隨著冰塊的普及,唐人逐漸研製出了一款獨具特色的著名美食——「酥山」。它的做法是先將「酥」(指乳製品)加熱到質地柔軟、近乎融化的狀態,然後澆灌在盤子一類的器皿上,盤旋成類似山巒的造型,最後放到冰窖裡冷凍後即可享用。在唐章懷太子墓中的「女圖上,就出現了「酥山」這一美食:一位侍女手捧金盤款款而行,金盤之上就是形如山丘的「酥山」,上面還插了一些花草作為裝飾,著實別致。 宋代,冰飲業的發展達到了巔峰,普及度亦更甚從前。當時,市井上出現了一大批售賣冰飲的店鋪,名為「飲子」。在我們所熟知的《清明上河圖》中,就出現了一家名為「香飲子」的店鋪。據《東京夢華錄》所載:「是月時物,巷陌路口,橋門市井,皆賣……冰雪、涼水、荔枝膏,皆用清布傘當街列床凳堆垛……往往風亭水榭,峻宇高樓,雪檻冰盤,浮瓜沉李,流杯曲沼,苞鮓新荷,遠邇笙歌,通夕而罷,足見宋人已基本實現了「冰飲自由」,當時的冰飲種類之多、口味之全,當真令人豔羨。宋代著名詩人楊萬裡曾在《詠冰酪》一詩中寫道:「似膩還成爽,如凝又似飄。玉來盤底碎,雪向日邊消」,這裡讚美的就是一種宋代著名冰飲——「冰酪」。 明清之際,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提高,夏季食冰的習慣已「飛入尋常百姓家」。直至今日,西安城西南隅的甜水井附近還有一個「冰窖巷」,曾是明代秦藩王宮和清代滿族官僚夏季藏冰的地方。據統計,清代的北京城中共有冰窖18座,其中儲存了大量的冰塊,供貴族和平民使用。這些都是明清時期冰塊普及的有力見證。縱觀明清兩代,最負盛名的冰飲當屬老北京的冰鎮酸梅湯——將上好的烏梅幹泡發後,加入山楂、陳皮、桂花、甘草、冰糖等原料一起文火熬製成湯,冰鎮之後,就成了清涼解暑、老少鹹宜的酸梅湯。清代郝懿行在《都門竹枝詞》中寫道:「銅碗聲聲街裡喚,一甌冰水和梅湯」,所描述的正是當時老北京街頭售賣酸梅湯的熱鬧場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清朝的歷代皇帝喜食冰飲是出了名的。乾隆皇帝就曾親自寫詩表白一種名叫「冰碗」的冰食:「浮瓜沉李堆冰盤,晶光雜映琉璃丸。解衣廣廈正盤礡,冷彩直射雙眸寒。雪羅霜簟翩珊珊,坐中似有冰壺仙。冰壺仙人浮邱子,朝別瑤宮午至此。古人點石能成金,吾今化冰將作水。」據記載,清廷的「冰碗」是用甜瓜、果藕、百合、蓮子、杏仁、紅棗、桂圓、葡萄乾、山藥等各類果品搭配製作而成。其中,吃果藕可以養胃順氣,吃紅棗、桂圓可以健脾安神。因此,「冰碗」既能清涼消暑,又能滋補養生,真乃是藥食同源的佳品。 徜徉在歷史的長河中,遍觀古人食冰雅事,何嘗不是一件清涼解暑、暢快淋漓的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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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燈塔的微光——讀鐘求是《父親的長河》有感

藍色多瑙河–向約翰史特勞斯致意 文/林釗勤 圖/陳之麟 父親是我們文學創作中不可缺少的主題。無論我們身處何地,身在何時,父親永遠是我們生活的風向標,是永恆的燈塔。鐘求是先生寫的《父親的長河》就是這樣的一篇作品,切中了年邁的父親在老去時,面對失憶、面對病痛的困境時,所展現出的無奈和意志。 人都會有老的一天,我們偉大的父親也不例外,當他的身體在時間的長河中被打磨時,逐漸失去機能的時候,我們更應該感受父親、理解父親,照顧好我們曾經站立過的肩膀的父親《父親的長河》作為小說的標題。既是指父親小時候生活過的河流,也是指父親記憶的長河,特指父親生命中的記憶。有一副插畫對該小說的內容詮釋得極好;插畫是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父親形象,在圖片的剪影裡,我們看到父親以往的動作,他的記憶從桌子流過,流向長河,流向遠方……在小說的第一段,鐘求樹先生這樣寫:「父親丟失記憶大約是從七十一歲開始的。如果說一個實錘的時間點,應該是他的壽日那天。」 這短短的一句話,卻我們拋出了很多細膩的資訊點,這也是鐘求是先生寫作的魅力所在——很難記起父親丟失記憶的時間,是因為我們疏於對父親的照顧和陪伴;而「實錘的時間點」是父親的壽日,這更是對父親關懷缺少的「證據」,在父親壽日的當天發現父親「老去」,發現他丟失記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我們不得不接受,在時間的長河中,父親在逐漸丟失。 在小說中,鐘求是先生選擇了「我」作為第一視角;對於讀者來說,更有代入感,能夠讓我們更快地進入角色,也更方便他對情感的描寫,也讓文章內容更具真實性和故事性,從而喚醒我們「子欲而親不待」的危機感…… 在《父親的長河》中,父親或許已經不認識鏡子裡面的自己,不記得自己是誰?但他卻記得自己生活過的城市和讀書的小學;對於疾病,父親雖然無奈,但依舊樂觀,就如書中所寫:「這樣的日子安全並且有著固定方向。只要跟著日子走,父親的老去便是緩慢的有序的,會一年一年快活地吹掉蛋糕上的蠟燭……此時坐在蛋糕前的父親已經不一樣了。他的生活正悄悄拐了個彎。」 如此,我也想到了我的父親,或許他昨天讀過的書,已經記不清是哪一頁?但是內容他依稀會記得。他喊我,讓我幫他找書裡的內容,我更記不得,只能一直翻,一直聽父親在說書裡的內容…… 不知道我們是否還記得父親的生日?是否關心父親吃過早飯?是否找到打開門鎖的鑰匙?又是否記得冰箱裡的飯放了多久呢?鐘求是先生寫小說已經很多年,他對於作品的細膩程度不言而喻,這也是我喜歡他小說的原因。 所以,我們說鐘求志先生的《父親的長河》不僅是寫他的父親,也是在寫我們的父親。在《長江文藝》的雙年獎的授獎詞中,他們寫到:「鐘求是的《父親的長河》寫年老失憶的父親對兒時記憶的執著。小說情感真摯,是對當下老齡化社會問題的一次直接反應。小說筆墨沖淡,詳略得當,既寫出了老年人生活的孤獨無助,同時也寫出了他們不屈服的生命力量。」我們能做的很簡單,那就是陪伴。或許在某個時間,我們能夠看到「太陽剛剛升起,淡黃的光芒鋪在水面上,也照在小船上。父親的身子在光線中成為晃動的亮點,像是存在,又像是不存在。」 在那一刻,父親在太陽的光輝下,在時間的長河裡,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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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詩的生存空隙

一片藍色的秋天 文╲簡政珍 圖╲卓美黛 在詩的天地裡,是意象與理念的分野,是意象與物象的釐清,是概念化的現實與詩中現實的辯證。 在此,有兩點值得注意。 一方面,詩內在的文字或是意象不能單獨抽析出,而將其視為外在現實與理念的等同物。 另一方面,詩的文字不能將其概念化而喪失詩的生命,但是詩的生命又有現實的參照點。詩的生存空隙就是這兩種思維辯證交融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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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遊紅葉村

林明理畫作(山水情) 文/圖 林明理 不止一次,我喜歡回到紅葉部落,去探望那些布農孩童,去找小時候熱愛少棒選手那點溫暖的記憶。這次,選擇在九月的第一個早晨,出了城,經過許多路口,來到被一片楓紅圍繞、純樸安靜的村莊。 一路上,紅葉橋底的溪水蜿蜒地流,青翠的山巒和清明的天空,占據了整個視野,讓進入延平鄉的導覽地圖和彩繪地標,像極一幅著色的水彩畫,而我只是路過的鑑賞者。 「您好,請問您住在這裡多久了?還習慣嗎?」老人家依在矮牆上微笑了一下,對著我說: 「哦,我住五年了。還習慣。」他點頭稱是,接著用真摯的語言跟我說說往事。我開始細聽。這位老人家描述當年莫蘭蒂颱風襲擊的景象,真實的讓我瞬間感同身受。 那年,「莫蘭蒂」挾著強風暴雨,讓部落遭受土石流之痛。有兩百多名村民在荒亂中緊急撤退,災民有的聚集在紅葉橋,有的躲避在國小操場旁等待救援安置。 而今青山隱約,綠水依然悠悠長流。週日的紅葉少棒紀念館門前靜悄悄的,只有社區裡的孩童玩著投球,幾位族人在雜貨店裡閒話家常,一位婦人正騎著機車帶著便當及食物回家。我一一點頭打招呼,原來,透過一個微笑,也能化為自己想表達關懷的感受。 漫步到已九十多年歷史的紅葉國小,公告欄上貼著許多學生的作品及參加棒球比賽的榮譽事蹟,讓我也能感受由作品中展現出孩童的純真和老師們教導的用心。 我特別喜歡一幅小學生的作品,他在旁白寫上「我的爸爸是一棵為全家遮風擋雨的大樹」,畫中的父親,洋溢著那分神氣,讓我不禁細細端詳,也令我覺得回到了童年。 紅葉國小公告欄上的學生作品。(林明理攝) 另一幅畫中的旁白,則寫著「中午放學後,我一回到家,阿嬤剛好要到豬舍去餵豬,還有許多小動物。我便陪著阿嬤一起去。我們的豬舍除了豬隻外,還有養兔子、火雞、雞、貓和狗,真像是小型動物園,好熱鬧喔!」天真的語氣,彷彿阿嬤就是他的驕傲。這孝順的口吻看進眼裡,瞬間,感動的情緒也在心底生根。 啊,多美麗的蒼穹!當我凝視著村景,一種遺世獨立的孤獨,慢慢引我沉思。它如同一首歌,迴響在山巒間隱隱閃動的楓紅……時而喁喁私語,時而有著明亮而純淨的憂傷。恍惚中,風兒訴說村裡的歷史和故事,訴說著棒球村光榮的記憶和走過風災的痕跡。 但只要有孩童的笑聲、老師殷勤的教導以及重新站起的勇氣,我欲張開雙臂,擁抱這座紅葉村保有原始的風光和綠意盎然的神采。感謝主,我願部落的春天永駐,也祝願孩童們平安、依然奮勇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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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來到這裡必須詞窮

詩/攝影 葉莎 將一些難以言喻的都藏在心中 我看見海浪伸手試探沙岸 在觸及的一瞬又莫名縮手 如同我們也曾經這樣 對待愛人與世界 有人站在海濤之間 不停拋出絲線拉起絲線 拋出和拉回之間 孤獨餵食孤獨 形成那人深深憂鬱的身影 一對戀人正與大海嬉戲 他們擁有的時光 於我,是難以信賴的潮汐 也是極易毀損的天色 腦海想起 許多游戰人間的話語 不過此刻最宜詞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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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我讀綠蒂《隱匿的黃昏》

文/孟樊 圖/蕭明輝 飛花逐葉 從「三十而立」開始歷經到七十的「從心所欲,不逾矩」,人生應該來到安身立命的最高境界,也是人生的最後階段;然而,孔子沒說的是,人若是過了七十來到了八十,之後呢?八十之後的暮年該有啥樣的生命型態?如果是詩人,他對於這個問題會給出甚麼答案,令人好奇。 屆滿八十的綠蒂在二0二0年暮春出版了詩集《八十.十八》,創作不輟應該就是他給出的答案,也就是「我創作,我存在」,更確切地說,是「我詩,故我在」,我曾為文說,詩就是他的存在,這於綠蒂而言,已上升到具有本體論的意蘊了。然而八十只是一個階段的開始,八十過後詩人仍否賡續創作,恐怕還在未定之天——我私下難免有這樣的存疑。可沒想到二0二四年溽暑,我就收到他的新詩集《隱匿的黃昏》,還真讓我嚇一跳。他以《隱》書釋疑,更證實我之前的斷言,他的詩不只是一則愛的小語,還可以是一座城、一道河、一顆星、一片落葉,乃至是深秋的港灣,就如他在〈一首詩〉(末段)中所說: 在向晚暮色中回首 再回首 始知從未真正的離開過的 是那首詩 詩(創作)仍存在於詩人的「向晚暮色」中;而那是一首甚麼樣的詩呢?如上所述,那是他心目中所能創設的任何東西(城、河、星、葉,以至於雲、浪、花……)——也就是他的所愛。 你可以說他愛詩成癡,因而幻想出一間「詩歌便利店」: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以詩歌服務你一生美好的店」。在這間便利商店,你可以從架上或冰櫃中按標價任意選取從象徵派、超現實主義到後現代,從李白、杜甫到余光中、洛夫各式各樣的詩集,乃至「乏人問津的託售的自印詩集」;不僅如此,它還「可代投遞稿子及遙遠的問候∕也可以收集印花換取趣味的小詩」(〈詩歌便利店〉)……當然,這樣的詩歌便利店只能存在於詩人幻設的詩中。這是詩人的「異想天開」,但詩作如果未能在八十過後繼續播種開花,怎能異想出如此美好的「便利商店」? 綠蒂如此癡詩,讓他走了「一甲子寂寞的詩路」,仍能像年少時同樣的堅持——詩心不渝(〈是同一的〉),而這不啻是詩人對於八十鶴齡所能呈現的生命型態的答覆。令人訝異的是,我們發現這「一甲子的詩路」,綠蒂走來竟是如許孤寂,在《隱》書中,時不時可以看到他踽踽獨行的身影(〈隱匿的黃昏〉、〈老〉、〈玫瑰夢〉、〈我的詩〉、〈千山獨行〉……),誠如他在〈顏色〉一詩中的獨白: 我 在淡泊中 孤寂成遺世獨立的島嶼 詩 在遠方禪坐 坐成無色無相的隱喻 孤寂的詩人就像是一座遺世獨立的島嶼,在淡泊之中以詩禪坐,也以禪坐成詩;而他的詩被隱喻成「孤獨的長在偏僻的城垛下∕一朵無人在意的小白花」(〈我的詩〉),宛如昭示我們這條詩之路只能「千山獨行」,雖然千山獨行,卻能在「孤寂中挺拔而昂立」,亦即創作本身於詩人而言儘管是孤寂的,卻無礙於「印記」他書寫的生命;而孤寂的生命則緣由於詩人的「恬淡」態度,尤其在他「八十過後」,書寫的「再無宏觀闊論的主題」,顯現的「千山獨行」的心境是:「隨風泊雲∕千山的陰晴均無顏色∕純淨得猶如初心」(〈千山獨行〉),這就像蘇軾〈定風波〉所說: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  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  簑湮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  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  無風雨也無晴。 這首詞上闕抒發詩人孤寂徐行的心境,途中雖遇風雨仍能泰然自若,前行不懼;下闕描述風雨歇息,迎來落日餘暉,回看剛走過的蕭瑟之地,日落西山,無風無雨,傳達出詩人那種豁達灑脫、超然物外的襟懷。綠蒂的暮年獨行,詩裡顯示的心境亦如出一轍:「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不論詩作本身是否能臻於那種「無色無相」的禪之境界,對他來說,過往種種「風波」已如過眼雲煙,此刻的心境正是「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寫照;於此之際,他不用再去管題材寫不寫實、手法有無獨特、意象是否新穎、語言是否創新……那些撈什子的創作問題,他只想衷心地表達他寫詩的感受,餘者,心無所住,就如他登在《聯合報副刊》上的這首〈微光印記〉(首段)所透露的心聲(2024.8.31): 卸下歲月愛恨情仇的負擔 無事一身輕地 走向人生地圖上未曾標示的  遠方 無山水 無風月 無挽留 無遺憾 身前與身後的一切陰影與光  輝 皆飄逝在無盡的風中 這首詩雖非收錄在《隱匿的黃昏》中,卻可以做為該本詩集呈現的雲淡風清的恬淡心境的最佳註解。讀詩至此,回看剛剛瀏覽的詩人詩作,不免也令人油然興起「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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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生活過

詩/靈歌 圖/李盈慧 不答 我雙眼中亂線 不知是織錦地迎接 還是千結送別 不愛了 孤獨地活著 讓愛危老 讓回眸溺水 比如一瞬 問深 悲傷的人 無論日夜 走到哪裡都有 有光就有陰影 身上不斷掉出的疑問 像種進泥土裡 問根有多深 虛實 日子像虛線 等一把剪 猜拳的人回來 帶走截角 讓快樂不再圓滿 不圓滿的快樂 容易實現 對不起 有些悔意 無法口,無法手 你走向事件的源頭 應該有一個人駐守 只是你忘了一句話 忘了那該死的 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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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間奏曲 赫克托爾書

文/柏森 圖/徐兆慧 近乎折疊,交涉之間微妙的矛盾是人將自己一小部分的碎片拆卸下來,給予對方,並且進行一種交換。 我始終相信人和人的基礎建立在將其不只視為手段而同時亦是目的的最終,那意味背後隱動的誠實與信任,或許來自哲學的底氣。儘管它作為一份信念,自我的設想卻也不願僅僅是天真地善意,純然愚昧。 逃出幾場讓人備感痛苦的關係,有句話深深印烙在腦海中,對方姿態極高地斥責:你不應該在這些話裡總是使用「我」開頭。自此後變得有些芥蒂,迷糊感的衝擊,與價值被牢牢羞辱一遍。 不夠理解,作為「我」自身,盡是如此難堪,理性斷裂生長,保持冷靜的背後是巨大的哀傷。一個人,不該被拒絕成人的存在。直近物化。有些人不過也暗示地希望你是他們故事裡的工具。 慌顫大抵是本能,假若這促使我們擁有足夠氣力去保護,也許深刻便是選擇的方式。 於是抉擇,多少能保留其他連結。私也想過,或許恨不該張露,但,只說愛的世界是不是也很媚俗? 厭惡即足夠辨認,原來緊握的著實屬於性格的衍生。有天,我會老得不再在意這些,而今,這卻是奠基我的最真實。這般愛說實在地厚重,基於它的殘缺,摸索幻想的秩序,不都是汲往一絲純然的美呢,只有學習不穿透,企圖可以柔韌如羽。因為極具挑戰的從來是心思的想望。事實上,越發去愛,就越能明白恨的他物,助於擺脫你不可忽視,解蔽自身的無知。我相信馬勒必定苦痛,但在他的音樂裡,竟是用諷刺鋪陳出愛的崇高和細膩性──遍遍聽,感動得僅是眼淚以示。 倒不如說,他忠實地呈現了自身生命所致的麻煩與怨惡,因而那份愛意終將會是純淨的,他足夠誠實而非假魅造作地虛構流情和空泛。 有無是,我喜歡與之相處並學習的,是擁有博物心態的人們,神經質、愛恨分明,亦要求甚高。心理狀態並沒有非常崩潰,相反地,諮商師和我說「你知道你對自己嚴苛,也一樣對相處的人嚴苛嗎?」我微微點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貶抑地告訴對方,我想這是指傲慢。他的聲音非常非常輕,只為了告訴我「那是你願意在一些時刻給予別人舒適,就算它很微小。我想那是種善意,不過你得學會放鬆。」 那刻就快要哭了,彆扭地,歪著頭淺淺微笑。心中一閃而過《一九八四》裡溫斯頓初次在老物裡買走的一顆紙鎮,晶瑩剔透,小小赤紅的珊瑚礁融印其中,光線折射著,他感到微妙,因為那稱為記憶。 幾次聚會結束後,我會留下一大段空白時間習慣地獨自走回住所,為了代謝,代謝與人共處的能量和情緒,那當下移動的風流淌而去,稍稍吹乾額頭的汗濡。我想我非常安心,更說那就是我的最喜愛,我只願與珍惜的人相處,生活到現在,寥寥可數,但正因此而格外幸福。某時和友人P坐在陽台外的椅凳上,我一邊喫起菸,房內傳來杜普蕾的德佛札克,悠悠地,她說,站在一旁觀看好像比深陷其中有趣,更多的可能不是為了讓自己盲目,而是等待他人,我說,妳知道的嗎,我持續認知到,只有我們願意傾聽,說的話才開始有意義。 捻熄菸蒂所燃起的零星火花,在空中漸慢飄散、消逝,好似為了一次努力掙扎,被視見。和P喝了幾杯酒後些微疲睏,萌寐之意,想起波赫士寫:「在那空曠之夜我將仍能行步於街巷之中。黎明許會將我從加雷公園的長凳上驚醒,腦中思考著(或試圖思考)『未知事物』中的詩行:『扎希爾是玫瑰的幻影,它揭去一切面紗。』……我渴望著沿這條路走下去。也許我的結論是,要想使扎希爾從我腦海中逐漸消逝,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地想起它。……」 那夜尾聲我們並未入眠,看著晨光從四面八方映入,這或許是第二次喚醒,一尺量秤潛伏在心中的公允間,我仍不斷地判斷和決定。心安,我希望是。沉甸甸思考,單純的美好時而消現,我喜歡望向別人眼睛裡的真實(靈魂沒有語言時,共感會否是相擁爾爾),好像會看見他們於我的未知,一切顯於深邃,那是我所認識的愛與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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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與誰相約過週末 :陽光、冬青、我

文/潘玉毅 圖/簡昌達  週末吃過午飯,我將碗筷往洗碗槽裡一放,便踱步來到陽臺。陽臺上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層層疊疊不知凡幾的書籍。我身子一倒,靠於椅背之上,還未坐定,就伸出手,準確無誤地從書堆裡取出蘇滄桑的《紙上》。 自去年買來後,這本書我已經看了有五六十頁了,很是喜歡,中間因為要趕材料,停了一段時間,此時既得閒暇,便打算接著往下看去。書裡的文字很美,故事也很精彩,看著看著,我便入了迷,不願起身來,不願將眼挪開去。 陽臺的南邊和西邊都是窗戶,通過它們,屋裡的人能看見屋外的人和物,屋外的人和物同樣也能看見屋裡的我和書。晌午時分,屋外陽光很好,還有部分跑到陽臺,將地面照得暖暖的,將紙張也照得暖暖的。這暖暖的感覺,讓人愈發不願挪動位置。然而,在日頭下看書,時間長了,眼睛就會痠痛,於是,我將椅子換了個方向,面朝屋裡,背對陽光。 正讀到精彩處,我忽然發現有半個腦袋落於紙上,當我扭頭的時候它也跟著扭頭,當我低頭的時候它也跟著低頭。思索片刻,我不由得啞然失笑,原來那是自己的影子,雖然如此,可我總覺得是陽光偷偷溜了進來,在蹭我的書看。 我將書合上,直起了身子,此時,一縷陽光斜斜地落於腳邊,一道風景正正地落入眼簾:離我兩米遠的地方,有一條藍色的塑膠凳子,凳子上有一個白色的塑膠花盆,花盆裡插著幾株冬青,無花無葉,只有枯瘦的枝條和稀稀落落的紅色果子,明明簡單而樸素,襯著邊上米黃色的窗簾布,竟有一種別樣的美麗。 其實,我知道冬青才是近兩年的事情,但一見面,就彷彿見到了一位老朋友似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在花圃老闆的朋友圈初見它時,就覺得它與那些大株的綠植不同,沒有蓊蓊鬱鬱的茂密感,也與那些嬌氣的落葉喬木不同,風一吹,簌簌地落一地。如果以人作比的話,它就好像一個乾淨又幹練的小年輕,既無富家子的紈絝,又無流浪漢的邋遢,清清爽爽,讓人生不出一絲反感來。 因是每次看到冬青,不是在花店,就是在別人的朋友圈,只見有紅色的果實和褐色的樹枝,而無片葉綠色。曾有一度,我以為冬青的青不是指顏色,而有借指它的生命力。及至翻了些資料,我才知道,冬青竟是一種常綠喬木,而且它不似我們日常所見的那般低矮,按照百度百科裡的介紹,成年的冬青樹甚至可以高達10多米,遺憾的是,未能有緣一見。 不過,這依然不妨礙我對冬青的喜歡。我對著它拍了兩張照片,將之發在朋友圈,配文為:「與誰相約過週末,陽光、冬青、我。」不一會兒,就收穫了許多點讚。想來,對於冬青的喜歡,大家都是相同的。還有一個叫藍藍的女子,估計是個愛花之人,發了個憤怒的表情,叮囑我把花盆周邊抹抹乾淨。興許,在她的心裡,一個髒了的盆子,與冬青是不配的吧。 我拿抹布細細地擦了擦,屋外,陽光正好,屋裡,冬青正好。此時,我的心情也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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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打鐵舖懷舊風情

泉利打鐵舖 文/攝影 潘憲榮 旅遊台南,特地造訪鹽水最古老的街道——橋南老街,位於月津港邊的街道曾是鹽水最熱鬧的地區;如今雖繁華不再,但滄桑的古厝、店家與設施,仍充滿耐人尋味的懷舊風情。 漫步老街巷弄,腳步格外輕盈,耳畔傳來「鏗鏘、鏗鏘」的打鐵聲,隨著清脆聲音前往探訪,仔細一看,店家招牌寫著「泉利打鐵舖」,老師傅專注在敲打鐵器;這家頗負盛名的百年老店,不論是煉鐵、敲打、磨利……都採用傳統純手工模式;清脆敲打聲,節奏分明,宛如跳躍音符,為老街增添不少熱鬧氣氛。 在悶熱的工作間,和老闆閒談,我向他請教,是什麼力量讓他一直堅持這項辛苦的工作?他說:「我們家族從事這項工藝已200餘年,目前已傳承至第六代,當然要堅守這個行業,打鐵已不只是工作,而是一項責任……」從老師傅臉龐可看出一份堅毅與執著的精神,令人讚佩;的確,生活中有些工作不僅為了賺錢,更是一項使命。 巧遇一位老阿伯來購置鋤頭及鐮刀,他告訴我:「這家製作的鐵器相當好,我特地從嘉義來買,這種傳統工法製作的產品,絕非一般機械生產所能比擬……」是的,傳統工藝製作過程相當嚴謹,且融入先人的智慧與手感溫度,產品自然十分精良。 在四、五十年代,由於臺灣產業以農業為主,務農人口較多,對鋤頭、圓鍬、鐮刀……等各種農具需求與使用量頗大,打鐵店因運而生,有些地方,甚至形成打鐵街,穿行其間,各種敲打聲、磨切聲……此起彼落,形成農業社會特有景象;記得小時候,村子裡也有兩家打鐵店,每回走過店家,我總愛探頭看一下,經常看到打鐵師傅汗流浹背,這種工作確實非常辛苦,讀小學時,有一回戶外教學,導師帶班上同學參觀打鐵店,打鐵流程通常是先用高溫將鍛鐵燒紅,再打造成概略模型,接著逐步修整成形,每一個步驟都要非常確實;最後步驟是將完成的鐵器放入液體中冷卻,師傅說這項「淬鍊」過程,主要在瞬間改變鐵器溫度,增加其堅硬度,傳統工藝處處皆學問。 歲月流轉,打鐵舖曾在歷史演展留下風華歲月;雖然其逐漸消失,卻也留下不少生活啟示,如「打鐵趁熱」意旨做事要把握時機,一鼓作氣;「百鍊成鋼」生活要經得起磨練與考驗才能成就大事;「鐵杵磨成針」只要有耐心、毅力,堅持到底,再困難的事都能達成;走訪打鐵舖依稀更能領略這些深邃的意涵。 老街蘊藏豐美的人文風采,遊賞打鐵舖,找尋美麗的記憶,內心蕩漾知福惜福的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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