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探索飲食叢林

■寶珠 「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連問候的第一句話大都為「吃飽沒?」就可看出「覓食」這檔事,古往今來皆為大事,排隊名店的等待時間,一、二個小時「咻」一下就過,比等女朋友梳妝打扮還願意耐著性子等。君不見美食上桌前,不是眾人皆舉箸,而是先舉起手機拍照打卡上傳IG,等著眾人按讚加分享。先禮讓手機吃,成了國民新生活須知。 屬豬的我天生貪吃鬼,美食節目看來的、網路推薦的、報馬仔說的……只要耳朵聽到了,嘴巴趁勢趨動雙腳,一定得找機會專程去會那分數很高「傳說中的美食」。總是抱著滿懷的期待啟程,吃進嘴裏卻只剩填飽肚子的基本分數,莫非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還是我已千帆過盡,那些好看好拍好養眼的江湖美食,難逃我的三寸之舌的試煉。 妹妹說妳要將整體的氛圍吃進去,陳設、裝潢、服務、擺盤與廚師的手藝缺一不可,我說那是屬於年輕一輩的吃法,像我這種老派的貪吃鬼,要的就是那一碗、那一盤、那一味,其他的看在眼裏又吃不到,總之,我就是務實的「老灰呀」。 但我還是喜歡流連網路上的美食推薦,那些文字說明大大滿足了我的想像空間,飲食文化藉由文字的傳遞加上作者的個人體驗,與食物激盪出色香味美的繽紛火花,有時比嘴巴吃到還要叫人感動莫名。 不愛親臨現場的一盤驚嚇,不僅傷心且還傷荷包,我戀上一個人爬文的串串驚喜,既能舒壓又能滿足眼睛吃冰淇淋的渴望,我沈浸於網路獵食且樂在其中。 那些美食且暫存雲端,靜待良辰吉日再試。

Read More

〈中華副刊〉傍晚跑步

■每真 傍晚,一輪火紅太陽仍斜掛在樹枝上,幫我探照燈似的,也讓我心情放鬆一些。學生放學了,停在教師停車場的車子一輛輛狂奔駛出校門,似乎為下班慶祝片刻。 我的腳步則往運動場移動,想要用運動來切換上下班模式。運動場上,只有我一人,我做了暖身活動,隨著跑步的韻律調整呼吸的節奏,鼻吸口吐,吐納間,跑了一圈又一圈,望見橘紅數十朵木棉花優雅地躺在在綠草懷抱裡,營造出紅花配綠底地毯的想像。 我繼續慢慢地奔跑著,看見松鼠輕靈的爬著松樹,摘取松果,我不小心和跟牠對上眼,牠的眼神靈動,小嘴快速地咀嚼著食物,我嘴角上揚了一下,讚嘆著這動物如此的天真滿足,繼續調整我的呼吸,移動我的腳底,慢跑著。麵包樹嫩青綠的葉子愈發茂盛,黑板樹的嫩葉已慢慢滋生,五色鳥嘓嘓的叫聲,彷彿幫我打著節拍,春風吹拂,一片生意盎然,我徜徉其間享受這傍晚的夕照之美。我已跑了五圈,慢走一圈,汗水從太陽穴流下,我帶著滿足的心情開車離開學校,沿路看見一畦畦金黃色的向日葵花田,開心地結束了上班的節奏。

Read More

〈中華副刊〉緣淺

■劉洪貞 那天下午三點多,從外面工作回來剛進門,家裡的移工──威娜就告訴我:貓貓趁她開門的霎那,咻的一聲就跑了,她去外面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看她自責的低著頭,不斷的道歉,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拍拍她肩膀安慰她。其實,把牠接回來的當天,獸醫師就有提醒我,牠是浪貓野性非常強不安於室,在醫院裡就野性突發,數次想衝開籠子逃出。 或許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剛聽到這件事時,心裡是有叮咚一下,覺得有點遺憾。畢竟,我們相處的緣分太短了。心想,牠走了也好,牠習慣外界的無拘無束,若困在我家對牠來說也是難受。 其實,平心而論我一向對寵物,沒有很大的興趣,對狗還好不排斥,對貓我就興趣缺缺,總覺得牠沒有狗狗貼心有情有義,會跟前跟後的。貓比較輕別離,總是來無影去無縱。 儘管,對貓有很主觀的想法,卻在我去了一趟,土耳其的首都伊斯坦堡之後全都改觀了。在那兒不管大街小巷都有貓兒,牠們或躺或坐在不同角落,優雅地曬太陽或休憩。我坐牠們身邊摸摸牠們,不僅不會怕生,還會伸懶腰、提腿抬腳的,那善解人意的神情超卡哇伊的。 從那以後,我對貓咪另眼看待,因為牠們比我我想像中,更不平易近人。 我家屋後有座知名公園,平時會出現幾隻浪狗,卻從未見過貓咪的影子。那天下午我和往常一樣,利用傍晚時分到公園慢跑。由於,那天午後的一場來得又急又大的雷陣雨,讓較低漥的水溝積水很深,還有一大棵被吹斷的樹枝就壓在上面。 或許是我和牠有緣,平時像這樣有樹擋路時,我一定繞道而行。那天也不知道為什麼,遠遠看到有樹倒了,我卻好奇地走過去,本想看看那棵樹是不是五色鳥的家(那裡有好幾棵樹是五色鳥家族的家)?沒想到我才走近樹邊,就聽到有貓咪微弱的叫聲。我東看西看終於看到一顆貓的頭,伸出在黃泥沙的水面奄奄一息。 見此我連忙跑到路口,擋下一個機車男士,請他來幫忙把樹拖開。他一來就移開大樹,讓我把小貓抱出來。當我把牠放在地上時,牠無法站立。他說貓腳可能有壓傷,該送去醫院。 在動物醫院,醫生先把牠全身清洗乾淨後,檢查發現牠是深黑色中型公貓。 右前腳骨頭被壓裂,外皮有挫傷,要住院療養幾天。在牠住院的十幾天裡,我每天都會去看牠,和牠說說話。 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我們有緣。雖然,我們不曾相識,但是,我每次只要靠近牠的籠子喊一聲喵,牠除了立刻回音之外,還馬上躺下翻個小肚肚,讓我捏幾下,那感覺就像久別重逢一樣的開心。 本以為有這樣的互動後,牠會對我有信心,願意留在我家,沒想到牠會不告而別,我除了不捨,也只能輕嘆我們緣淺。

Read More

〈中華副刊〉告別甲狀腺

■謝祥昇 沉睡的蝴蝶,翅膀結了蛹 當日子還在吞嚥 聲帶不斷咳出斑駁的心事 聽說蝴蝶受了傷   一紙紅字,記錄了灰色的審判 斷層上有黑子的殘影 疲憊的咽喉凍結所有的亢進低落 細胞開始怕冷   眼前  雨下得很重 侵蝕的礁岩,螃蟹正剪碎著浪花 厚繭的貝殼看著天空  說 還作夢嗎?   被麻醉的軀體,彌留在荒涼土塚裡 不反抗的新陳代謝 或許再也接收不到任何情感 手術前,我無法為妳獻上祭禮   醒來,十方信仰並沒有為我們帶來豁免 目光穿越妳掉落的影子 凝視每一個呼吸 那是沉重富於感情的與生俱來   生命  停在妳最高的音階 音符少了碰撞 嘶吼成了毫無意義的旋律 我不再高歌   頸上縫合的鎖鍊 為今天夕陽刺上燃燒的墜鍊,我 再度合十 往後吞嚥的日子,時間仍不斷的反芻     註:「蝴蝶」形似人類的甲狀腺;「螃蟹」在拉丁文是cancer(癌)的意思。

Read More

〈中華副刊〉搭便當

■望芳 後疫情時期的新生活,辦公室多了自帶便當的族群,午餐時間飯盒配手機、配報紙,就是不能配話,以免飛沫四散。咬下一口無錫排骨扒上一口白飯,好對味啊!腦中頓時浮想聯翩,30年前的天龍國─台北,是萬千莘莘學子的黃金屋與顏如玉,父母辛苦咬牙撐著家計也要子女上大學。 可惜我資質駑鈍,勉強上了北部私立女子三專,私校學費不僅貴桑桑還得在外租屋,再加上生活費與書籍用品……那麼多的錢要付,想到爸爸在鐵工廠揮汗如雨的每日加班,媽媽在加工區上大夜班,每一餐飯都吃得小心翼翼加細嚼慢嚥。 爸爸每月匯3000元進我的郵局帳戶,一天吃100於我還是良心不安,早餐饅頭酸菜夾蛋15元,買一顆加大古早味飯糰加滷蛋香腸當中餐30元,晚餐到自助餐點小半碗的白飯配三樣青菜20元,還有免費的湯喝到飽,一天餐費花不到70元。媽媽交代不可省錢餐餐吃泡麵,我只有到月底時才良心不安的吃上幾包。 坐在我前面的W家住天母、右手邊Q住中正紀念堂附近,兩人每天帶便當上學,福利社旁邊有蒸飯箱,提供帶便當的同學中午有熱騰騰的飯盒可享用。她們兩人是我在台北最先認識也是最要好的同學,大學的課桌椅不似高中,桌面小小的,吃午餐時我們三個會桌併桌一起吃,感覺好像還在讀高中。 「老向,妳怎麼每天都是飯糰啊,吃不膩嗎?」W隨口問。「吃飯糰省錢又有飽足感,我還加了一顆滷蛋半截香腸營養滿分。」爸爸早早教育姐妹倆貧窮並不可恥。Q夾了一口青菜往我嘴裏塞,飯後分食她的一半橘子幫助消化。 有天中午我的桌上也放了一個熱熱便當,「我媽說晚上的菜煮太多,請妳幫忙吃。」W將桌子併攏。「我媽說拜拜水果太多,這2顆蘋果請妳帶回宿舍吃。」Q將蘋果放進我的包包。誰說台北人冷漠,我遇見兩個大大的暖暖包。 中午的加大飯糰退場,我在台北也嘗到了媽媽的味道。媽媽說有來有往感情才不會散,收假北上總會帶上爸爸做的湖南臘肉、臘腸與酒釀,媽媽曬的蘿蔔乾、醃的紫蘇梅與破布子,W媽媽與Q媽媽通通有,媽媽自豪的紅豆年糕與粽子每年也少不了。 那些年,因著同學媽媽的好心腸,讓一個窮學生在異地由一個個便當中感受到家的溫暖,三個背景不同的女孩也因吃飯而有了甜蜜綿長的交集。 三人便當團從青春盛開的花兒吃到老花眼美女,每年如期開飯。

Read More

〈中華副刊〉悲劇的力量

■林揚 學生來伊媚兒問我,求救訊號SOS代表什麼? 他的意思是,像世界衛生組織WHO是由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的第一個字母組成的,那SOS呢? 這一問,讓我發現今年四月二日就是發明摩斯電(密)碼(Morse code)的薩繆爾.摩斯(Samuel Morse,1791年4月27日-1872年4月2日)逝世一百五十週年紀念。很多人未必知道的是,摩斯原本是個多才多藝的畫家,終身以藝術為職志,卻因妻子過世的悲劇改變了一生。 他的藝術生涯始於進耶魯大學修讀宗教哲學和數學之後,作品《降落的朝聖者》(Landing of the Pilgrims)吸引著名藝術家奧爾斯頓(Washington Allston)的注意,於是在1811年跟隨他前往英國學習,1815年返國後開始全職畫家生涯。 期間,摩斯曾受委託為前總統約翰.亞當斯(John Adams)、詹姆斯.門羅(James Monroe)和一些富商畫像,並創作一系列描繪美國政府內部運作的畫作,掛在國會大廳。 1825年2月,紐約市提供他一千美元佣金來為拉斐特侯爵(Marquis de Lafayette,與殖民軍隊並肩作戰的法國貴族,被美國視為英雄)畫肖像,是職業生涯的重大突破,甚至也是達到頂峰的機會。於是他欣然接受委託,隻身來到離康涅狄格州紐哈芬(New Haven)住家有「四天」路程的華盛頓特區。 當時,人們都以書信聯絡,傳遞方式則以騎馬信差為主。一天,摩斯收到父親寄來的一封信,說他妻子病重的消息。即便他立即打道回府,不幸的是,當他趕回紐哈芬時,妻子不僅已經死亡,且下葬完畢,讓他連跟愛妻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據信,因幾天時間才收到妻子生病通知,再花幾天時間趕回,造成跟妻子天人永隔的悲痛,讓摩斯從藝術轉而致力遠程通訊技術的改善,啟發他發明摩斯電碼的動力。 經多年努力,摩斯於1836年和艾爾菲德.維爾(Alfred Vail)完善了前人已經發明的電報系統,並開發用長(dash—劃)短(dot—點)訊號來傳送信息的摩斯電碼。1844年5月24日,摩斯以「幾秒鐘」的時間向維爾發送了具有歷史意義的第一條摩斯電碼:「上帝造就了什麼?」(What hath God wrought?)開啟了電報時代,並導致後來電話、網路、智慧手機等的發明。 毫無疑問,摩斯電碼改變了整個世界的通訊方式,但如果不是因為通訊緩慢,來不及跟過世妻子說聲再見這痛徹心扉的悲劇,可能就不會有摩斯電碼這劃時代的發明了! 對了,我跟學生說,在摩斯電碼裡,經常使用的字母用簡單的代碼,例如「E」就是一個點,「T」就是一個劃。S是「三點」,O是「三劃」,SOS在摩斯電碼裡很容易被記住和傳送出去,就成了國際通用的求救訊號。

Read More

〈中華副刊〉酸辣湯

■蘇珩 台灣是美食王國,食物不僅美味,種類也相當豐富,以湯來說吧,種類就有濃湯、清湯、羹湯、甜湯等等,而從食材來看,則是有四神湯、下水湯、魚丸湯、花生湯等等,不過,在這些眾多湯品之中,我最喜歡、最「尬意」的,就是酸辣湯了。 要怎麼品判酸辣湯,由於我不會做菜,就純粹只是一個吃貨而已,因此甚麼火候、材料這些都是只通了六竅─一竅不通,我也就只能從成品來判斷,而判斷標準也和一般人別無一二,就是從色、香、味這三種層面去品嘗。 先從色開始說起,我認為,在眾多湯品之中,酸辣湯可說是最具「色相」的了。試想一下,滑蛋、肉絲、切碎或切絲的豆腐、木耳和胡蘿蔔,在湯裡五顏六色的,形成宛如萬花筒的絢爛美感,有些餐廳的酸辣湯不加烏醋,任人自取,有的則是都先幫你處理好了,但我個人最喜歡的是還未幫理處理─烏醋在湯中間一點的那種,而當你攪拌開來,烏醋的黑慢慢在湯裡擴散時,那湯就宛如夜空一般,而裡頭的料自然就是星辰了,就好像是用碗裝了一個小宇宙一般。 關於要不要加醋的這一點,我個人認為一個好的廚師應該要幫忙加醋,而攪拌的工作交給客人,除了剛才所提的那些之外,重點是有的人手拙或是其他原因,加醋不分輕重,就還真的「加油添醋」了起來,導致整碗湯滿滿的都是醋味,反而糟蹋了一碗好湯,況且,假如美食就是藝術品,那麼你是否看過有藝術家畫到最後,卻要求觀眾替他點睛的呢?這是一個負責的問題,假如有人真的口味偏重,那麼大不了就是最後再給他多點醋讓他自己加而已。 在香這一方面,酸辣湯的香氣主要是靠醋提「味」,當盛湯的碗放在你的面前時,你就會聞到那股特有的酸味,就好像那股酸氣就是眼前氤氳的蒸氣,氣味在你眼前形象化了一般。 最後是味,雖然前面說酸味不可過重,不過酸辣湯顧名思義,就是「酸」是主角,而「辣」就只是個輔助的配角,甚至不必出現也可以,有些廚師做酸辣湯有時拿捏不好比例,反而辣放了太多,奪走了酸味的主角地位,那樣就變成「辣酸湯」了。另外,還有些人刀工不夠細,把料切的太大塊,這樣不僅破壞了剛才所說的色澤美感,那麼大塊的料更無法入味,反而讓人味同嚼蠟,食之無味。 以上叨叨絮絮了那麼多,雖然只是小小一碗湯,但我認為這卻可以代表我們對生活的態度、對美學的堅持,我想,我們生命裡的美好,就是這無數的小細節堆積起來的,不是嗎?

Read More

〈中華副刊〉〈甜廢墟〉詩與祈禱

■劉曉頤 詩是靈魂的炊煙。詩意,是靈魂的形廓。經過醞釀與語言錘鍊,詩,以炊煙的形狀,氤氳優美地上升。靈魂的形廓美如祈禱。 又如金雨之影。夙慧而早逝的美國詩人狄倫‧托馬斯(Dylan Thomas)在其〈處女成婚〉一詩中提到「金雨之影」,原文“ golden ghost ”,若從聖經角度來解,可解讀為聖靈。在此,形象化得更強烈了。如煙如香的詩意與祈禱,能如萬丈金雨般射擊人心。 我曾在教會唱詩班中,跟大家一起沉浸吟唱過聖經〈詩篇〉中的句子,「願我的禱告如香陳列在祢面前」,這裡,同樣把禱告形容如香,那麼美地纖細上騰至神的面前。 「願祢傾聽我每一個心跳,那是我最渴慕最虔誠的祈禱」,學生時,總唱得淚濕。即使有些時候,困頓到不能言語,祂能從我的每一個心跳中,聽見我初衷裡的詩,語言以外,那最虔慕最深刻的祈禱。 同時身為基督徒與詩人,當我發現,許多詩人也把詩形容為祈禱,很驚喜。首先是讀到美籍猶太裔詩人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說:「所有的創作實質上就是自己的祈禱。所有的創作都指向全能者的耳朵。藝術的實質本身就在這一點上。這是無條件的。詩歌如果不是在祈禱,也是用禱詞同樣的機制在運行的。」 其中提到「這是無條件的」──布羅茨基並非信徒,但他把神無條件的愛之屬性與詩歌藝術創作連結──創作能被成全,能被神所悅納,這是無條件的;或因其美好,或因指向全能者之耳。布羅茨基還更進一步以聖靈為例: 「水是時間的濃縮形式……『聖靈立於水之上。』如果祂曾立於水之上,那麼,祂就一定會在水中留下倒影……」 這引用的是聖經〈創世記〉記載,神創立世界之前,起初,淵面黑暗,聖靈翩行於水面,神與時間一起誕下了世界,造物主把祂的創作之能賦予人,人能以神的基因創作;而時間呢,無數詩人相信,詩歌就是一種時間的藝術。 德國詩人德里克‧沃爾科特(Sir Derek Walcott)提出,每個詩人的靈魂都帶著一道曙光,到了創作中後期,他也說: 「我從來不把寫作和祈禱分別開來,我愈來愈感覺它是一種天命,一種宗教天命。」 文學家、藝術家總是特別敏於看見一切事物最終的荒涼,因此前仆後繼、孜孜不倦,想要在身後留下些甚麼。然我想,不爭世俗,卻爭永恆,這是不是更大的虛妄?一如最美的祈禱發自初衷;詩只有一種愛意,即詩意。一直以來,詩是我醒著的夢,而靈感是詩與物之間的田園牧歌(註)。 一直喜歡法國詩人博納富瓦,一位熱愛光,以詩還原在場的詩人。大陸詩人兼翻譯家包慧怡認為,他有種能讓事物儀式化的魔力,「我覺得這是一個有魔力的瞬間,他賦予日常的,被重複太多次的,被消耗太多次的,而早就被我們忘記了的這個動作,一種特別的意義。」 好美的小小儀式,魔力的瞬間。淋著時間的玫瑰雨,在詩性瞬間裡方生方死。我一直相信,人可以靠著那些瞬間而活。一如我最愛的帕斯截爾納克言,人活著,不是一輩子,不是幾年幾月或幾天,而是幾個瞬間。 我已漸漸能接受自己,信仰基督而直至現在還是個敏感憂鬱、不健康的人。我經歷過一場大病,到現在還在漫長的康復中。我已漸漸能欣賞軟弱美,不貞之貞,晦暗美。 天使不一定擁有傲人的翅膀。也許,就在殘破捲邊的翅膀裡,藍溵溵化水孕育半個天空,氤氳乍現靈魂的波紋,又從邊緣裂開一道極纖細的靜電藍,愈憂愁也愈燦烈,皮膚底層透出的爛漫摩擦著最小的火花。 有天清晨,我宛見這樣一位天使。 那出於我體會到,天父的心。祂何等愛我的軟弱,在祂眼裡,真實赤裸毫無掩蔽的軟弱,比聖經中那以美麗智慧解救全族的以斯帖皇后還要美。「天父,我愛祢愛得不夠。」晨禱前著睡衣盥洗,我泫然地想,而接著彷彿聽見,祂回答我:「沒有關係,妳只要知道我愛妳。」好美的清晨。 正是在憂鬱症後期,我度過一段最最純淨謐美的日子。先生剛換工作,沒工作的我同樣七點起床,送他到門口,柔情地吻他面頰。早餐後,幾乎用一上午時間讀聖經晨禱。一無所有,也就擁有著一切。曾經深深懷念那段時光,然而,懷念程度早已遞減,因我想做很多事,想讀很多書,想寫更多好作品……我想要的愈來愈多,於焉明白,那段日子是好難回去了,甚至不願再回去。 願一直以祈禱的姿態寫詩,氤氳如香,傳送到神的心裡。但願我的詩意出自靈魂的形廓,寫出靈魂炊煙般,形而上卻出自誠實本真的語言,雕琢只在錘鍊中,為了更精確地呈現燠蒸蒸的原始愛意。 註:「詩只有一種愛意,即詩意。一直以來,詩是我醒著的夢,而靈感是詩與物之間的田園牧歌。」引自雅培斯與特朗斯特羅默。

Read More

〈中華副刊〉得知你仍座落在 那化為焦土的山上

[烏克蘭]Serhiy Zhadan/作 John Hennessy與Ostap Kin/英譯 羅浩原/轉譯 得知你仍座落在那化為焦土的山上 即便如今道路已容易通達 蜿蜒、老舊,這座城市 我在此長大,那段人生似乎像一場遊戲   但誰如今還會讓我觸及你的界限? 何人會從你的窗口看向我? 回到死亡之城有何喜悅可言?有何意義可言?   遭你背叛,被逐出你的周邊 切斷了回到你的住宅與街道的路 你的人穿著假日的服裝 地面因轟炸而顫動   但你仍看不見那巨大的陰影 即將覆蓋你的街道與廣場 而我站在那化為焦土的山上,太陽的光芒下 我哀憐你,我的城市——可憎又至親 或許我不是唯一在哀憐著的人,或許   我不再有家,我只剩回憶 但當他們在你的街區裡開火,該死,射得真夠嗆 他們如今可睡得安穩,睡在我房子裡 睡在所有人名、所有地址我都熟識的城市裡   當你,天啊,看著鏡子時 你會在你的形象中看到些什麼? 哀悼你呀,這被眾人遺忘的城市   哀悼所有在殺戮時刻產子的你的婦女們 這背叛之城、悲傷之城、劇毒之城 哀悼所有無法再回家的人   七月沉默的晚間 濃密樹葉間金星點點 得知黑雨即將淹沒你的後院 得知它將不會跳過任何人

Read More

〈中華副刊〉星空

■張謹至 我們之間有太多光害 燈霓消逝的夜裡 才能有意識地感官 光年不是時差 愛無法成為信仰   失語的宇宙 閃光是曇花 而夜色仍舊鮮紅 是因為愛還來不及超譯 每個即將癒合的坑疤 反覆擁抱隕石   你試圖捕捉整片星空 但底片反白 望眼而去最亮的光點 其名不詳 我們統稱為青春   「關於黑夜,我想 是我最大的破綻。」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