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聊聊齋

■紀小樣 時序剛進入七月 我的文字就比葵扇還涼 此生立誓與鍾馗作對,奈 一枝禿筆能制伏多少精怪?   把幾枚比月光還薄的腳印 再導入野廟……雞啼以前 看我給世界更多的陰影 筆下的鬼魅才好隱藏   赫!是誰多事 把那件破裘輕輕 覆在我側臥的意象之中   幸好!無人看見 尤其妻子一定不會原諒 那隻無影狐狸── 輕輕鑽入我的衣袖 回眸又對我淺笑……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一筆意外饋贈成就的宏大事業

■程奇逢 有人把華盛頓說成是「一座美麗的花園城市」,雖然有以偏概全之嫌,但對於曾在這裡住過18年的我,還是挺受聽的。 綠草茵茵的國家廣場(National Mall),一側是憲法大道,一側是是獨立大道,位於首都中心的這兩條大道上,除了聯邦政府機構,就是眾多的博物館,再沒有別的什麼了,這種簡單和純淨讓我感覺舒適。 獨立大道上坐落著一座有塔樓的諾曼式建築,人稱「美國閣樓」(The Nation’s Attic),它就是史密森尼學會,它擁有十九座博物館及國家動物園,包括每年參觀人數居首的航空航天博物館,專門收藏東方文物的弗瑞利美術館,美國歷史博物館等。它還是個活躍的研究中心,曾數千次派遣遠征隊前往世界各地,聘用的學者和科學家足夠興辦一所大規模的大學。美國的氣象局、漁業局、地質調查局、國家海洋局全都是史密森博物館首先推動的研究計劃。 史密森博物館系統的創立源於一連串離奇的故事,詹姆斯‧史密森是英國諾曼伯蘭公爵的私生子,畢業于牛津大學,後來成為歐洲屈指可數的化學家與礦物學家,英國皇家學會會員。一八二九年,他六十四歲時,在義大利熱那亞去世,並且葬於此地。他終生未婚,亦無子嗣,遺囑指定他的侄子繼承遺產,若侄子死後無嗣,則全部遺產移交美國政府,「以史密森博物館名義在華盛頓成立機構。致力於為世人增進並傳播知識。」史密森從未沒去過美國,甚至沒有美國籍的朋友,誰也不知道他為何選了美國。一種說法是,由於他私生子的身份,無法繼承貴族身份,這使他崇尚以自由、平等為立國之本,只重成就不重頭銜的美利堅合眾國。 六年後他的侄子去世,亦無子嗣,一八三五年,美國迎來史密森饋贈的一百零五袋金幣,當時市值美元五十萬零八千三百壹拾捌元四角六分。當美國政府收到這筆錢後,卻在國會裡引起一陣爭論,有些議員認為遺囑的內容過於含糊,有人認為接受外國人的這種贈與有失體面,最後的決定竟是以這筆錢去投資債券,幾年後這五十萬美元血本無歸。就在這時候,美國參議員約翰‧昆西‧亞當斯站出來說,美國不能不講信用,辜負一個心懷赤誠的朋友。美國政府知錯就改,一八四八年,美國國會將史密斯的遺贈存入財政部,並以年息六厘追溯計算利息,同時,特許成立博物館,政府每年進行撥款。 一九零三年,義大利政府準備徵用史密森墓園所在的土地,美國政府得知後,以最莊重的儀式迎回史密森的靈柩,覆蓋著美國國旗的靈柩在海軍儀仗隊的護衛下,穿過華盛頓市區,最後安葬在史密森尼學會大樓的地下室。他生前從未踏足美國,死後卻在這個國家安息,供無數遊客瞻仰。 是的,美國人民應該感謝史密森,他給予美國的,不僅是十幾座史密森博物館,還有「增進並傳播知識」的精神追求。

Read More

〈中華副刊〉夜衝北海岸

■徐夢陽 有陣子,過去知名的部落格網站彷彿被許願,有不少曾經因為來不及在關站前備份的人們在電腦螢幕前兀自哀號,如今,又通通可以撈回那些文字與照片。 坦白說,擷取那些東西,就好像用時光機走入某個時間斷限,然後,開始回味細節。 在我的部落格裡,照片最常出現的,是我們一群大學同學每次考完期中、期末考就要騎著摩托車「夜衝」。「夜衝」也可以置換為「夜遊」,或是「看日出」之類的話語,不過,選擇「夜衝」,更有積極性與說服力,也能成全語句上的完整。 那時我們並非所有人都有摩托車,不過,住在北部的同學,多半繼承了家裡的車子,或是買新的,所以,交通工具往往不是問題。重要的是時間與人員,但是,對一群沒有女朋友的人來說,時間大概是最大的人生資本,在大學時期,該怎麼揮霍就怎麼揮霍,看你要拿來修大學四大學分,還是賺錢,通通都能自由心證。 那時讀淡水的大學,對於「夜衝」這件事有著地利之便,畢竟附近就是得天獨厚的北海岸、石門、金山,甚至可以去基隆或宜蘭等地方,只要不怕摩托車坐太久,通通都可以納入考慮。不過考量體力與眾人時間,大部分會選擇的地方是北海岸。 於是,就好像一種儀式性的展開。只要考試前,就有訊息或電話打來,說考完試要約「夜衝」。然後,加入的人永遠就是那幾個,不過,有志同道合的人就好。在大學,往往分必修課與選修課,不見得大家考完試的時間點都一樣,但只要提前約,就能確切的知道時間。選好時間,只要等待考試結束後的集結。 我們通常會到學校附近那間知名的臭豆腐店填飽肚子,接著打好幾個小時的撞球,然後就到某個人家裡補眠,等待接近半夜再出發。總是這樣的標準作業流程,讓我們覺得「夜衝」這件事並沒有那麼難。三更半夜出發,乘著淡水河畔涼爽的風,我們一路直奔北海岸。抵達後,聞著夜的無息,海的氤氳,以及屬於我們青春的回憶。 像我們有閒情雅致的人也是有的,大家或許是不同心情,但不約而同去相同的地方看海、聽海,把所有負面情緒丟進無邊無際的海岸。躺在海岸旁的空地,聊著那些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事情,看著一閃一閃時而明亮時而晦暗的星星,漁船在旁邊一批批的經過,就像流星一樣,一瞬間就沒入整個黑暗的鏡頭,只留餘音。 旁邊的釣客架起許多的釣竿,那是他的日常,也是消遣,每天都來的他們,在這裡,已經是他們第二個家,反正吃喝拉撒都在海邊,等到白天沒魚之後再回家。 而我們總在半夢半醒之間,說著那些言不及義的話語,談起那段想像中的暗戀,以及遙不可及的夢想。然後,整點報時,一點、兩點、三點、四點,接著就快日出,大家的精神從委靡到振奮,有人保持原有姿勢躺著,有人端坐拿起手機準備拍照。夜太美,所以捨不得睡,日出太急,所以忍著不睡,就在整個日光佔據黑暗,就是我們離開的時刻。而那些照片是見證,將我們最寶貴的青春定格成回憶。

Read More

〈中華副刊〉紅塵相遇

■琹涵 紅塵裡的每一場相遇,都是生命冊頁中美麗的一頁。 前些時候,當年課堂上的學生來玩,彼此相談甚歡。 歲月悠悠,距離課堂上年少的他們,都超過了四十年。如今他們早已長大,我也逐漸走向人生的黃昏。心中不免又歡喜又惆悵。   後來,老是有人跟我談起了前塵往事,以及他們的感想,也才發現,在他們成長中的陪伴和帶領,竟然有過很深遠的影響,那其實是我一無所知的,我很驚奇和感動。 把書帶進他們的生命中,是其中之一。 一向在臉書中潛水的俊臨,一反常態,出面前來回應說:「老師當年上課時的風采歷歷在目,嚴肅中散發著無窮的活力,愛心與驚奇。小說,電影,文學,鬼故事都說得很棒很棒。能上到老師的課真是一種難得的福氣。謝謝老師!」 謝謝俊臨,當時不過只是十四歲少年的他們,其實是太小了,何況回憶總是留下最美的而遺忘了太多的不足,感激他們對我的寬容。 聽說,俊臨還曾經筆錄了我上課時的言語。多年以後,有人傳給我看,我真恨不得找個地洞好鑽進去。 教他們的時候,走在青春年華的我,現實的風雨都在遙遠的他方,受盡父母的疼愛,人生的苦酒一滴也未沾唇,我都不知道那麼天真的自己會有甚麼金玉良言可以奉告?故事真的說得精彩,如他們所說的嗎?也或許是那熱切的期待感動了他們吧? 仔細想來,或許,當年我做對了一件事,努力也要讓他們成為愛書人。 閱讀習慣的養成,是需要花費時間和心思循循善誘的,此刻看來是做到了。 那也是因為他們夠優秀、認真和上進,讓這樣一場陪伴,有了還算不錯的成績。我感謝他們的配合和上天的成全。 我們的一生,其實是在不斷的學習之中,歲月忽焉而逝,我們終將逐漸老去,如今,連他們都已進入中年了。 唐‧許渾有一首〈秋思〉的詩: 琪樹西風枕簟秋,楚雲湘水憶同遊。 高歌一曲掩明鏡,昨日少年今白頭。   琪樹的垂條在西風中搖曳,深秋的涼意已悄悄上了枕席,還記得吳楚湘鄂的雲山江水,我曾與朋友們一起賞遊。當年曾放懷高歌,如今則掩著明鏡不忍見一己的面容,想昨日我們仍青春年少,今朝竟已滿頭白髮了。 有誰不是從春春年少,走到滿頭白髮呢?重要的是,我們是不是珍惜韶光,努力進德修業,與人為善了? 能如此,才不負歲月,不負此生。 紅塵相遇,你察覺靈魂的思念嗎? 那麼,你真的感知了我的思念嗎?

Read More

〈中華副刊〉風檐

■林廣 翻書的快樂在於同時 也被書翻閱 手指擦觸每一頁 宿世的緣分   風在檐下斜斜掛著 文字翻湧的海浪 在我指尖打著不規律的節拍 一對小小白頭翁調皮地躍入一首詩 配合我朗讀 演出黃昏一場默劇   茉莉花香慢慢 自翻頁的大拇指與食指溢出 好久好久好久的好久以前 許多童話都活在燈下 母親編織的魔毯帶著我們 穿越貧瘠的年代   學習接近城市這本大書 在各種程式裡找尋失落的基因 鍵盤打得愈響。風檐離得愈遠 朗讀的咽喉,頻繁缺水 連不織布都大辣辣封住我 渴望飛翔的聲息   期望的蟬鳴始終沒來 我依然用指尖擦觸宿世緣分 用翻動的風,喚醒 在好久好久以前就沉默的童話

Read More

〈中華副刊〉未完之路 ──〈未完之詩以及未完手記〉自序

■吳東興 一、 人生當中應該有許多未完之事,也應該有不少應該交代之事。未完成的,就必須戮力去實踐去達成,否則,一旦到了某個年紀,或到了人生最終站,才發現那些未完成的事依舊未完成,那不是頂後悔的嗎?因為,並沒有對自己的人生有個圓滿的交代。 人生走這一趟,也許很長,也許不長,不論長或短,總是必須對這一趟的旅程應該有所良好的交代,才不會虛走一回。 有不少人仔仔細細地走在人生道路上,不會忽略掉任何一處好風好景,並且拍攝或作筆記,留下一個完美的人生印記。卻也有很多人到每個地方總是「走馬看花」或「蜻蜓點水」,簡簡單單隨隨便便匆匆忙忙走一趟,然後拍拍屁股走人,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或「雪泥鴻爪」。 我相信多數人跟我一樣,都不願意「就這樣過一生」,都希望能活得「多采多姿」,都希望能多創造一些美好來讓自己感覺「不虛此行」而有所圓滿的「結局」,也因此,人生尚未抵達「終點站」時,就必須「未完」,必須「繼續」,正如一首很老很老的西洋歌曲名為「Carry On Till Tomorrow」(繼續到明天)。   二、 我的第一本詩集「非詩之詩以及詩非詩手記」,嚴格來講,在詩作方面及一些手記內容,確實「未完美」或「未完全」,說真的,對詩,所謂的「新詩」,我一直都在「摸索」中。 我並非詩的「學院派」出身,讀的是企管系,但,我內心真的喜歡文學,雖然之間常有「誤入歧途」,仍「不離開」文學。上大學後,自願跑去當校刊社長,也開始寫文章,當時同班同學雨影跟我很要好,他是個標準的「藝術性格」的人,不僅寫詩也作畫,兩人在一起,不知不覺就談起了詩來。這是我真正接觸新詩的起始。 然則,真正說起來,當時對詩,我並非全然熱衷,只是在寫散文或小說時,來個「意外的創新」,把詩加入其中而已。 也許就因沒有全然用心去經營詩,所以寫出來的「東西」,往往被視為「不是詩」或「不入流」,以致於有一段漫長時間幾乎與詩「隔絕」。但,我還是無法與詩「分手」。   三、 在重新整理書房時,意外發現以前所發表的詩作及幾本手稿,看起來都已發黃的紙張和幾近模糊的文字,心想如此讓其「報廢」實在太可憐又可惜,從而又興起整理出版的念頭。 在整理的過程,又想到這些年所寫的詩多半未發表,乾脆擬定成「詩的四部曲」,亦即詩的部分要出版四本,第一本已完成,第二本即這本,第三本則在醞釀中。 出書最重要的是要有人看,現今的印刷技術非常進步,要出版一本書並非什麼難事,難在書的銷售。 常常聽人在說紙本書的閱讀人口越來越少,亦即實體書的銷量有越來越下滑的趨勢,因此,出版實體書是有「風險」的,如果不是「名家」或「異家」,或是特別有看頭、極為流行的內容,將可能「慘銷」。 但我仍堅持出紙本書,因為紙本書的「溫度」是電子書難以取代的。也許有人笑我傻,也許有人會說這樣做完全是錯的,但我仍要繼續「測試」。 不做,不試,根本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不是嗎? 再者,我更相信人性是站在「努力而誠懇」的一方。

Read More

〈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176.勞勃雷福、保羅紐曼主演的《虎豹小霸王》場景:兩名銀行搶劫犯、亡命之徒,在小鎮遭遇當地警察圍捕,一陣激烈槍戰,兩人各自身中數槍,撲身躲進屋內牆角喘息。 「好可憐喲!」昏暗的電影院裡,身後響起一個年輕女子的嗓音。那是笑意、酸楚相混合的同情的嗓音,不管是非善惡的判斷,卻是另一種是非善惡的嗓音。這個女子,這句語音,半個多世紀來,依然清晰如燄火般迴盪在我耳畔。 177.人類,莫非也是夜晚的飛蛾?追求明日,追求欲望,最後是追求永恆,人類蛾般繞燄火而飛的速度越來越快? 178.據說夜蛾撲火的真象是這樣子的:飛近光源時,蛾一邊的眼睛感受到的光線另外一邊強,於是牠不停地拐向自覺光線最亮、最強烈的方向盤旋,終竟一頭撞進火堆裡。所以說,與其是燈火引導著蛾,毋寧是蛾的自身引導了自己撲向燈火。 179.在藝術形式之美的地方,阻絕了世俗的淪墮;而世俗化導致文明的頹怠敗壞。 180.寫小說時,不管用的是什麼技法,你總會損失掉一些用其他技法時帶來的優越性。題材的選擇也一樣。所以,隨興率性而為是最自然,最穩當的。

Read More

〈中華副刊〉蘭蘭

■台風 退潮的時候踩到半顆橙子。   誰不細心地揉碎了太陽?有些 遠看是沙,駛近時,白帆兜起 一袋子翻滾的風。顛出的 隨它們自在,腳不沾地。 往老碼頭走,路邊的女人 托出一只乳房喂奶,「蘭蘭!」 啊,虛驚,不是島民喚她。 「蘭蘭」,呼聲這麼小,幾年前 你卻在午飯時叫醒她多次, 夾啊夾,有多少團和氣 都從筷子間彈出去了?好像 也榨過酸溜溜的果汁。不要揚。 你手中的沙子墜下來,弧線 比海岸的指縫還稀疏。想彌補? 那說你愛她。再說你愛她。 給她取一個另外的名字, 吞掉輔音,看她單手扎小辮, 門邊提棉連衣裙,一下兩下。 在身後幫忙繫好帶子,打扮出 那麼漂亮的蘭蘭,新風箏都要誇。 下午四點,準時給島外人回信, 你像挖白菜一樣的刨出暱稱, 回音輕輕鋪撒在腳踝。她飛回, 在歪篱笆上慢慢解下自己, 攜今日的晚餐食材,燙壺外國茶。 啊,她那時考慮的很少,只想 看你用餘光,浸入,並撫平 海藍色盤子底殘餘的冬天。

Read More

〈中華副刊〉那塊紙招牌

■許芸臻 粗劣的筆劃在咖啡色的紙板蜿蜒而行,好似規律地朝特定方向移動,組合成一個個文明產物。不起眼地矗立在路緣,又有何許人發現隨節氣變化的黑線排列。每次紙招牌的替換,都是新一波情感的發酵。 紙招牌的誕生也許不這麼正式,但它所傳達的意思再認真不過。我依照奶奶的指示,寫下顯眼粗大的黑體字,反覆加粗的筆跡顯得技巧拙劣,但這些業餘的海報字可是歷經了四時考驗。隨著季節變換,黑色線條的排列又組合成不同的意義,是竹筍,是苦瓜,是龍眼乾,無不暗暗招攬擁有相同理念的顧客上門。 小農少量栽培,主要供應家庭需求,若有盛產的蔬果才釋出分享給有緣人。不灑農藥的種植需費心照料且產量不穩定,但卻保護了家人的脾胃,減輕土地的負擔。因此,奶奶從不強求紙招牌必須日日佇立門前攬客,只有在供過於求的盛產季,才有機會看見新的一方紙招牌重出江湖。 雨天,我就會想起那塊脆弱的紙招牌,想著它的短暫命運。雨滴打在不會暈染的黑色上,卻也把淡淡的咖啡染成了巧克力色,以為它會因此而退役嗎?不,就像農人堅定的步伐一樣,它不會輕易放棄仍可上陣的軀體,而要屹立不屈直到下一個季度。唯有瓣葉變色的信息,才真正預告另一段開始。不斷替換的紙招牌記錄著每個年度、每個季節的氣息,每次掉落的不只是吸滿濕氣軟弱的紙板,還有逝去的年節。 奶奶說她記得,時常詢問菜圃近況的老顧客,喜歡無毒栽種的老饕,細數著因為小生意結的緣;也許她忘了早上吃藥沒,忘了說過的故事早已重複數次,她依然會深刻地記著,那年夏天,那個稱頌無毒農作的有緣人和她的季節蔬果。

Read More

〈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 ▊▋▌成年之前

■楊鎮宇 十八歲是奇妙的年齡,還沒有到的急著想跨過去,但超過的卻又想退回來。   我曾經很想跨過去,成年以前,十八歲是一座大山,擋住未來的視線,讓我對山後的風景充滿想像,以為種種不自由,一旦跨過大山都會解脫,成為無拘束的自由人。這些想像像釣竿一樣,勾著餌放在我面前,誘使我不斷往前跑,亟欲證明自己是大人,想用成熟的表現擺脫幼稚,結果卻往往是顯得幼稚。 儘管小朋友都期盼長大,但對於成年,往往有負面聯想,因為成年總伴隨著禁忌的意象,喝酒、抽菸、騎車、十八禁,大人越是說成年以後才可以做,小朋友就越想做,不這樣做不足以證明自己長大,是個成熟的大人,我有的朋友很早就開始抽菸、嚼檳榔了,背後的邏輯不難猜測,無非是快速從身旁同儕脫穎而出,當大家都還在乖乖讀國中,當個書呆子,他已經在做那些大人的事情,用外在行為表現出早熟,確實是快速抓取目光的辦法,只可惜在三重這樣想的人太多,導致這件事情的稀有程度被稀釋,使得抽菸喝酒效力有限,最後大家再度淪為屁孩。 除了裝成熟的行為外,性愛也是小朋友之間的神話,當我第一次將性愛跟成年連結在一起,是國小時李安導演的「色戒」上映,紅色大大的限制級,造成一陣迴響,大人們在討論,腳邊的小孩子不斷跳起來想參與話題,卻老被摸著頭壓下去,被大人彎下腰說:「等你以後就明白。」但是我連要明白什麼都不懂,自然對那成人的世界保持神祕混沌的看法,甚至還有點禁忌。於是我也到班上跟同學聊色戒,發現同學們也跟我一樣好奇,但也遇到同樣的處境,於是小朋友們只能對另一頭的大人議論紛紛,好奇著他們到底在神祕些什麼。 於是,色情、抽菸、喝酒種種惡習,都跟成年畫上等號,我暗想,是不是成年以後就能做這些壞事,加速了我衝往十八歲渴望。 等待成年,我也不是一直乖乖不越線,畢竟脫離國小蒙昧時期,我也多少知道成年不過就是那幾件事,我現在就能做,只是合法與否的問題。十二歲喝下第一口酒,是充滿氣泡,熱辣辣的威士忌,我一口灌下,酒氣衝進咽喉,使我推開酒瓶,皺眉吐舌頭,惹得身旁家人哈哈大笑。同時期,我也能一個人騎機車上路,獨自在臺東鄉下的馬路閒晃,機車只不過是重一點的腳踏車,駕馭它並不困難,只不過要等到六年後我才能合法上路。 當然,還有一件事情,只是很少拿出來講,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好隱晦的。我小四曾經問爸爸,為什麼結婚後就會生小孩。他只說:「結婚還包含很多事情。」至於究竟還有哪些事情,我爸沒有往下說,我只能自己猜。一定是哪個環節有問題!小小的腦袋開始推敲,是戴戒指嗎?還是親吻?可是親吻男女朋友也行啊。還是穿婚紗?不是吧……想了很久也沒答案,直到看到一本童書,講性教育的,裡面有一男一女裸身疊在一起,我才隱隱知道什麼是「很多事情」。 國中開始,我也會用電腦自修性教育,但教材也都不合法。我很好奇,如果成長路上,爸媽願意開誠布公,讓我不必自己猜,還需要透過網路遠距自習嗎?我忿忿地想,以後小孩問他是怎麼來的,我一定會說實話。直到前年,家教學生小五,他問:「老師,你有女朋友嗎?如果有的話,你不可以跟她親親喔!」「哦?為什麼呢?」「因為你會害她懷孕啊!」從他的言語中,我知道他的父母是畏縮的大人,不敢對小孩說實話,而我也是。 中學有一堂課,健教老師下一堂課要教保險套的戴法,要求我們事先將報紙做成陰莖形狀。同學們沒做,老師沒輒,於是這堂課變成自習。我默默撿起放在教室角落的報紙,揉縐、黏合,勉強做成了教材。「屁啦,你最好那麼大。」頂著同學訕笑,訥訥地拿上講臺給老師,她一臉得救,接回麥克風,繼續今天課程。我成了助教,挽起袖子,拆開保險套,油滑的塑膠套在我手上,觸感很奇妙,我將套子認清正反面,套上報紙陰莖的前端,接著往後搓,讓整根被套上。這就是戴保險套的感覺,如此重要,卻差點變成懸缺課程,一直以來性教育就是如此險象環生的存在著。 成年背後是什麼,當我長成現在的身高時,其實已經能偷窺一斑,甚至也偷偷踩線不少次,只不過我們都在等待法律上的承認罷了,法定的十八歲是遲來的通行證,當這張通行證到來時,我反而莞爾一笑,那些風景我早就已經看過,當我可以合法從事時,卻又不稀罕了。只不過我萬萬沒有料到,成年前的禁忌,其實也保護了我,讓我不必知道太多,扛太多責任,但現在我想退回通行證也早已來不及。   我已經離線太遠了。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