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奇妙的緣份

■以薰 連續三年,就在將近歲末時節,我在上班搭公車的站牌都會遇到這位銀髮婆婆,滿頭閃亮的銀絲散發一股親切的氣質。她每年此時都會參加鄰近廟宇的法會,往年我們偶爾會一起等公車,大部份時候也會搭同一輛公車。銀髮婆婆很和靄也很健談,我們東南西北的聊,對彼此都留下很好的印象。緣份總是很奇妙,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只是偶然一起等公車,也能培養出情誼。 日昨我們又在公車站牌巧遇,我們彼此露出驚喜的表情,因為法會已舉辦二週,卻到現在才看到彼此。她原以為我已搬離這裡,或者另謀他職所以不在此處搭公車,能再次相遇,我們都非常興奮,像是久違的老朋友。這日我們打開話匣子,突然她說:「我要搬家了。」我趕緊追問為什麼,原來陪伴她的女兒生病離世,孤家寡人的她,已婚兒子也因家中無適當空間提供婆婆同居,所以決定把房子賣掉搬去養老村。 銀髮婆婆說養老村離這裡有段很遠的距離,搬過去後可能就不會再來參加法會了,似乎預告這會是我們偶遇的最後時刻。頓時我的心裡感到一陣落寞,愴然之感襲來。我相信人與人之間能夠相遇,是前世締結的因緣。雖然我們認識不深,但很聊得來,彼此也都有默契會在站牌相遇。如今她將離開,我真的有些不捨。 尤其聽到她將搬到養老村,發現從前一直很支持長輩住養老村的我,瞬間竟然覺得那是一件很悲涼孤寂的事。真沒想到,過去對養老村按讚,都是因未切身感受;如今聽到身邊認識的長輩入住養老村,竟會感到遺憾。 我鼓起勇氣跟銀髮婆婆要了聯絡電話,然後找時間去養老村找她。跟談得來也聊得開的好朋友作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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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重逢復何日

■雲霞 一個多月前,於報上拜讀作家周愚寫的〈洛城二周〉一文時,看到所附一群作家的照片中,有幾位女作家在內。我一聲驚呼,那不是芸姐嗎?好久不見! 芸姐是姊姊的小學同學。我們三人常一塊兒穿過台南公園去上學,一路上說說笑笑,度過一段歡樂的童年時光。記得有一天,我踩在路邊斜插而立呈鋸齒狀的紅磚頭上行走,那是為點綴路邊設計的。姊姊看了罵我:「快下來,怎不好好走?哪像女孩子!踩在磚尖上,萬一跌倒了怎麼辦?」我馬上乖乖下來。芸姐立即替我開脫道:「她這是在練習穿高跟鞋呢!」她的風趣與急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難忘。 中學時,她家遷往風城—新竹。剛開始她與姊姊還魚雁往返,後來就斷了音訊。一晃多年,有一天我驚喜地發現她的文章刊登於中央日報,從那時起,開始從報上陸續得知她的訊息。她文筆清新,又勤於筆耕,經常有文章發表,成為當時文壇上一顆耀眼的新星。 她家已搬來台北,而我亦正好離南赴北唸大學。同住一城,不知可有機會見面?心中念著「一別經年,她是否別來無恙?」思念之餘,學著芸姐,十七歲的我鼓起勇氣,給中央日報投下了生平第一篇稿子—〈重逢何日〉。 對自己初次投稿沒抱希望,沒想到居然刊登了,這給了我莫大的鼓勵,心想得好好向芸姐學習,於是大膽地在心底悄悄織起了作家夢。過了幾天,我所住的第八女生宿舍舍監吳媽媽扯起嗓門高叫:「307室,XXX,外找」那是我的名字。心裡納悶,在台北不認識任何人,會是誰呢?噔噔噔,飛快地一口氣從三樓跑下,到會客室一看,啊!是芸姐,真是意外驚喜!雖然在文中,不曾提名道姓,她卻依然知道,那個想念她的人是我!多年不見,她出落得益發清麗脫俗。盈盈秋水,清澈靈慧,一如當年。 已過晚飯時間,知她從木柵匆匆趕來尚未用餐,請她就近在我們宿舍餐廳用飯。廚房已打烊,通常於用餐時間只做大鍋菜自助餐,現剩冷飯殘羹,我特意請廚師起油鍋幫我們炒個熱騰騰的蛋炒飯。我面露羞澀地向芸姐道歉,沒能好好招待,但她知道在那個年代,這已是我這窮學生力所能及的界限。 此後,她很照顧我,空時,會於週末邀我到她家包餃子吃。她政大中文系班上辦碧潭郊遊,也邀我同行。記得那天,她將長髮束起扎個馬尾,潭面微風吹來,飄動的髮梢襯得她神采清逸靈動,亮麗的青春,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發現她很受男同學歡迎,相信不止因為她的美貌,斐然文采與便給口才,更是令人佩服與心動! 也許她忙於課業與寫稿,而我也因身兼兩個家教,加上繁忙的功課,分身乏術,彼此見面次數少了,終至失去連繫。日子又回到從前,我仍舊是從報章雜誌上獲知她的消息,得知她日後應國泰電影公司招聘去香港當編劇,後又辦了雜誌等等。想來不管我們在哪裡,知道彼此都安好,沒見面又何妨。 分別數十年,她仍在香港,而我卻從台灣移居加拿大,再遷至美國,時空距離越來越遠。 天上日月星辰幾度流轉,人間的我們,亦各自流轉於不同的生活軌道上。打看了一眼那張照片上的她,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滿腦子是過去的她,現在的她好嗎?是曾歷經波折?還是一帆風順?突然想跨過歲月的阻隔,去看看她內心的世界。 書架上放了一本她出版的書《今宵別夢寒》,抽出來好好讀起,想從字裡行間重新認識她,她的喜與惡,她的得與失,她生命中重要的人與事……想起現在網路資訊發達,像她這樣的名人,在谷歌輸入她的名字準能看到,於是立刻查找。在網路上,讀著讀著,這幾十年的距離被科技產品輕輕抹掉。看到她的照片,有我熟悉的大學照,還有成熟與穩重的近照,依舊眉目如畫,美麗如昔,歲月真是善待知性美人。 她一定沒料到,當初我會因〈重逢何日〉那篇文章而悄悄織起了作家夢。原以為工作踏入金融界,一做三十年,是條不歸路,日常生活裡滿腦子財經消息,曾編織的作家夢早已隨風而逝,誰知兜兜轉轉因緣際會,竟然還是回到了文學路上。感謝芸姐是我寫作的緣起,緣起不滅,誠哉斯言!這份影響我人生道路的深緣,不知我在佛前曾求了多少年? 窗外微雨,雨點滴落池塘,濺起圈圈漣漪。想起詩人韋應物的詩句:「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而我,此時,聽著雨落的聲音,想著遠在千里外的芸姐,她可也會是「幽人應未眠」?默默送上誠摯的祝福時,仍忍不住追問自己:重逢何日? (寄自新墨西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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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囤書症

■李彩琴 有一天路過某鄰近書局,站在店門前不遠處等紅綠燈,突然心血來潮、東張西望觀察其「風水」──唔,大門居然正對捷運高架橋的橋墩耶……,那人家也經營了十多快二十年,這間應該沒事的啦~~ 隨後不久,偶然收聽到某美語電台的本地新聞,於尾端居然播報,該分店也在關閉的名單上,頗為吃驚,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初集團會在這地段設點,想必也做過市調研究──方圓五百公尺之內,共有兩所高中、一所國中、兩所小學、一所醫護大學、數所公廣集團電視台,文風鼎不鼎盛很難說,至少也算是「文教區」吧──時迄今日,所有這些文教機構,潛在閱讀人口,居然撐不起一家像樣的書局! 不禁感嘆「看書」風氣已漸式微,甚至稱得上是老派行為,遑論要年輕讀者掏零用錢買書了!曾抽樣問過週遭有閱讀習慣的友人,都說直接在網路上訂購,沒再光顧實體書局;再者,看書不一定得看紙本,電子書也挺環保的呀! 該集團早就看清這點,據稱其七成的盈利來自生活食品雜貨類,書籍反倒成了配角似的。沒辦法,任何企業要生存下去,總得適時調整營業方針。如今第二代經營主接手,很明顯也在調整營業方針,先把許多不賺錢的分店據點砍掉,暫且止血。不禁懷念起第一代創始人的「擴張主義」,雄心勃勃到處插旗,就像前同事所評曰:「附近有沒有可逛的書局,生活品質差很多耶~~」   太愛逛的結果,也造就了在下的「囤書症」。 「囤書症」之症頭,診斷方式非常簡單: 某本書實在太重要了,一定要先買起來放著;至於甚麼時候好好拜讀,那就再說吧。(就像以前同事所說的,整理收納的書籍先囤購一大堆,心就安了;至於房子有沒有落實打掃,再說吧。) 症頭比較嚴重的情況是,隨後看到同一本書,又覺得太重要,非買下來不可;買了第二遍還不自知,幸好有一天無意中發現,否則可能會重複購買第三遍…… 堪以慰藉的是,眼前的「誘惑」源頭消失了,家中堆得滿坑滿谷的「重要」書籍趕快消化吧!   回想書局的「最後一夜」,平日有買書沒買書的全湧來了,應該也算是本區的「盛事」(盛大的憾事),立腳架攝影錄影的,鑽進鑽出,購書等結帳的人龍排得好長好長;買了第二遍還不自知,幸好有一天無意中發現,否則可能會重複購買第三遍……,若是平常有今晚一半的熱烈人潮,恐怕也不會面臨關閉的命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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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保護你

■林佳樺 每日早晨七點,我和女兒的心情總是隨著電梯樓層的升降而起伏,最怕它卡在某層不升不降,彷彿與時空對峙,栽進黑洞裡。這棟大廈住了近十年,每層樓有四戶住家,有時在電梯門前相遇,便禮貌性點頭、客氣微笑,彷彿承認對方的居所,而不是承認這一個人。狹仄電梯內,人們肩挨著挨肩,內心距離卻相隔甚遠。 一如往常,女兒來不及紮髮,水壺背帶長垂身側,書包拉鏈半開,像是把沒醒的夢帶了出門。電梯在上一層定格許久,我不斷看錶,該上樓去看看嗎?一想到鄰居陌生冷淡的表情,即使只有相隔一層樓,也和山一樣遠,我打了退堂鼓。 電梯終於來了,入梯,對鏡梳理自己滿飛的蓬草。鏡中,一位不熟的老伯伸掌摸摸女兒圓胖的臉:「妹妹好可愛,幾年級了?」粗厚手指將女兒垂落前額的半長髮絲塞到耳後,我急忙用梳子擋開對方的越界,將女兒遮到身後。 當下我沒說什麼,因為「鄰居」的稱呼,得顧及顏面,但那隻手指尖針般牢牢扎在我心底老伯還續問:「幾歲了?唸哪裡?」 這問句讓我微顫,幸好地下室停車場到了。我催促女兒上課快遲到了,藉由跑步,躲開老伯望過來的目光。上了車,我連串珠炮似地叮嚀:「對陌生人要警覺些,要避開生人的肢體碰觸哦! 」女兒的保證從後方傳來,但語調遲疑地問:「媽,你不是說做人要有禮貌嗎?伯伯只是問我年紀及就讀學校而已。」 這問句似是一道拉鏈,拉開了我對人的信任,也像一道布幕,遮住那令人難以遺忘的過往,耳畔又響起小時那位「叔叔」給我糖果,微笑地問 「幾歲了?唸哪裡?我改天來陪你好不好?」   小一時只有上午課。下午父母要工作,我常獨自在家,功課寫完便坐在二樓書房,與手上的破舊娃娃對話。如常寧靜地獨自玩耍,左前方忽然傳來低啞嗓音:「妹妹,我是叔叔,妳爸爸要我過來拿東西。」矮小的我先看到淺棕色西裝褲管、毛衣、同色休閒外套。對方身形高壯,臉上微笑很深。 叔叔?父親有九個兄弟,家族聚會時,我遵照父母指示,喊著每位長輩的稱謂。叔叔們的共同印記是高大親切,但他們的面容輪廓我總認不仔細。這位叔叔一直笑,我也咧嘴回應,露出上下排缺了乳牙的洞穴。我毫不懷疑,他就是叔叔。 我如實告知年紀、就讀學校,他隨意問起家裡金錢收放位置,我如房屋仲介商一一介紹房間格局,他拉拉每個鎖緊的抽屜、衣櫃、翻動桌面,又問家中有無珍貴東西,我連忙拿出餅乾盒,平時父母太忙,姐姐又嫌我煩人,從未有人耐心聽我說話。盒裡是來自姐姐的二手文具、玩偶、彈珠、翁仔標……,叔叔摸摸我的臉頰及短髮,聽我講述這些玩具的玩法與歷史,隨著我的音調起伏,叔叔的手游移在我的髮、額頭、雙頰,這著實干擾我說話,但他是「叔叔」,不能不禮貌;他又給了些糖果,我嘴裡吃著甜,唏嚦呼嚕接續說著學校上課及在家沒人陪伴的孤單。「那我改天來陪你好不好?」叔叔保證,但他有事要辦,得先走了。 我們下樓到客廳玄關處 他轉身拉拉大門右側牢牢鎖著的鐵櫃,每天看慣了的櫃子老實地待著,如今因拉扯不開的抽屜有了一股神祕。我抱著娃娃,在門口揮手再見,直到他的淺棕色褲管漸漸淡出,我嘴裡的甜味仍久久不散。 糖果尚未舔完,父親陣風般地出現在二樓書房。不同於他平時的沉穩,此刻腳步乒乓、大聲吼道:「誰來過家裡?廚房的鐵窗怎麼被剪斷撬開?」我一愣,那叔叔不是親叔叔?對我的友善,不是因為彼此有血脈關係,他……是小偷?同一隻手,撬開鐵窗、拗斷鋼筋,又摸著我的髮、臉、發糖果,我喉中的甜湧上一層膩,彷彿聞到欄杆及鋸子的鐵鏽。 晚餐後,全家坐在沙發 父母商討隔天我放學後的照顧問題,擔心小偷會不會再度光臨。母親說這幾天宜蘭當地新聞報導,尚未抓到的小偷私闖民宅,屋主女兒人財兩失,那時我太小,母親得費力解釋成語中「人失」的意思及嚴重性,幸好下午的小偷沒做什麼。母親一面說,一面為客廳桌上的水果撒些梅子粉,也在我心中投下一顆顆重石。 「我改天來陪你。」這句保證讓人驚恐。那位「叔叔」跟母親口述裡犯下「人財兩失」罪刑的嫌犯重疊,小偷、歹念、狼爪…… 我坐著的柔軟沙發是片深海,身體深陷其中,想發出快溺水的求救卻只能大口呼氣、死命抓著洋娃娃。   從那天起,白天我鸚鵡般對父母複述小偷的五官,那是一張深深的笑容卻掛在模糊五官的臉。夜裡我多夢,夢中鹹澀海水不斷嗆入嘴裡,一個刺耳聲音問道:「幾歲了?唸哪裡啊?」那大手不斷變長、伸過來,我正要大聲喊停,一張口海水便灌入 再張口、手不斷揮拍……驚醒過來時,額頭被手碰觸的壓迫感仍在,背脊濕透,四周冷得令人打顫。 母親發覺我晚上抱著娃娃尖叫哭鬧的異樣,父親早晚接送我上下學,買昂貴巧克力糖安撫,我一聞到甜味便反胃。我們把小偷碰過的玩具全收到餅乾盒中蓋妥,封藏到倉庫裡,被撬開的鐵窗也重新焊接回到方正形狀,彷彿不再有缺口,家人有默契地緘默此事。 我把「叔叔」藏在心底的抽屜,用大鎖銬牢。刻意遺忘,卻更深刻地鐫鑿在記憶上。 從那天起,除了家人,我不容易對人抱持信任,不習慣與人太親近,小學體育課有必須與人牽手的土風舞,是我最頭痛的課程,皮膚的記憶力著實驚人啊,這與人觸碰的排斥感,也成了日後我與人交往的金鐘罩,感情路上走得跌撞。我曾試圖飲酒放鬆,紓緩肌膚被碰觸的疙瘩感,花極長時間與自己及諮商師對話。偽裝成親叔叔的小偷和新聞上的惡狼竊賊身影重疊,延伸出內心對初識之人的恐懼,這影響不知不覺滲入我的深層神經,那是酒精與諮商都無法抵達的峽谷。   「媽,綠燈了!」我忘了此刻正在駕駛,得快踩油門,離開猛按喇叭的現場,卻離不開對周遭安全的恐懼及疑慮。 女兒的電梯事件當晚,我吸一口氣,安慰自己別慌,我是大人了,搭著女兒肩頭的手心卻微微出汗。我教導女兒對陌生人要提高警覺,女兒較陽剛氣,從小喜歡收集車子模型、著褲裝、打球,常把美國隊長面罩套在頭上,盾牌放置胸前,睜大雙眼問:「媽媽,你在怕什麼?」 我輕描淡寫、含糊帶過,只說小時常夢到陌生男子闖入外公家,當時家裡只有我一個人,女生力弱,我叮囑女兒要懂得保護自己。女兒口中含糖,右手拿著圓形盾牌遮住我倆,硬厚的玩具鋼盔輕撞彼此額頭,豪氣地拍拍胸脯保證:「媽媽,我保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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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離別的艱難

■徐夢陽 一年多前,才剛與一群同事、朋友道別,離開那個工作數年的地方,當一切適應,以為就此度過往後的日子,誰知道計畫趕不上變化,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即使已經把那個地方當成自己熟悉的一個去處,甚至是家鄉,不過,還是終究要離開。 離別總是很艱難的,充滿著太多的情感與眼淚。那些情感,往往無法一次宣洩完畢,而以為眼淚可以流乾,卻在某個時刻,不經意又想起離別這件事,眼淚就再度被填充,不爭氣的流落兩頰。總是以為,自己能隨著年紀的增長,成熟的面對許多事情,不過,當腦海中演練許多次之後,真正面對現實,卻又重新來過,畢竟讓你猝不及防的,就是內心的感受,我們都難以想像,離別這件事有多大影響。 或許人們會正向的說,人總有生離死別,看開一點就好了。可是,無論是誰,體驗過以後,還是會說,這些人生的事情往往是堪不破的,但也正因為這樣,人生才有個別的滋味能夠感受,不至於太制式化來面對人生,最後也只能理性的反應。 與人事物離別,我自己心中有個比喻,我認為就好像出國旅遊一樣,參加好幾天的旅遊行程,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剛下飛機或是抵達飯店之後,總會有水土不服的陣痛期,但是,人還是能夠隨著環境而適度的調整,用各式各樣的方法來適應這件事情。只是,當我們能夠適應之後,以為能夠有再多一點時間珍惜每一個當下,回過頭來,卻已經是即將離開的前夕,而我們也只能懊悔,自己為什麼不能早一點適應,還有,期許自己,下一次會更好,下一次一定要繼續旅程。 人生中的離別,總是透著這樣的意味,讓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因為某些離別,一次就是一輩子,並不是你說要找回就能找回的。所以,在無論是實際或是情感面的斷捨離流行之際,我還是不願意丟棄某些過往對我很特別的舊物,因為一見到那些東西,腦海中總像跑馬燈一樣,跑過太多的畫面,那些情感就如同利箭一樣襲來,每一箭都正中紅心,都引發我內心深處的感受,讓我又感受離別的艱難。 我非常不同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句話,我認為雖然人生本來就有來去,但新的東西,本來大部分就是奠基於舊的,舊的東西,只是用不同的形式被存放,被轉化為某些情感,但也是成為每個人人生的一部分,絕非是那麼輕易地丟棄。 只是,該面對現實的時候,還是得面對現實。一趟旅程時間到了,還是得準時搭乘返航飛機,無論你已經多麼適應在地的種種人事物。無論是自己或是身旁重要的人要離開,儘管依依不捨,內心有多麼不可置信,或是想要一覺醒來,發現通通都不是真的,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離別的艱難,或許就是要讓你被迫接受這些現實,讓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或可以淡然處之,但我承認就是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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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總是

■向明 總是欠缺── 一處遠方的遼闊 一片眼前的寧靜 一份溫暖的安詳 從無力── 解一些可解的糾結 逃脫可避免的革命   對面屋角橫跨搖晃的電線上 排排蹲立著一群小鳥 時有一隻飛回一隻飛走 似乎只是在換班休息 從不交頭接耳說有的沒的   每每不得不想及古詩中 「海闊從魚躍 天空任鳥飛」 這份自在閒適的境界 總離我們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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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遊俠

■許永河 從不知他打從哪兒來,也不知他會遊走到哪兒去,只是會在上班途中遇見行走在路旁的他。不分寒暑,上半身恆常的包覆著一件厚外套,油汙黑漬已讓人瞧不出布料原本的花紋或顏色;褲頭用條尼龍繩紮綁,兩邊的褲管摺捲至不同高度,露出兩截不算黑的腿肚;那一雙開口笑的黑皮鞋,在他堅毅地往前踩踏一步時,腳趾頭就不經意地跑出來見客。蓬首垢面這詞用在他臉上過於誇飾,至少臉頰是有洗淨的,然那未經整理的絡腮鬍,與糾結如麻的長髮,卻又讓人感到些許蓬亂。 他總是走走停停,一手拎著用購物塑膠袋所盛裝的食物,湯湯水水不知新不新鮮,也從沒見過他打開吃過。另一手拄著把長柄黑傘,或觸地當拐杖,或拿起指天畫地,彷若古時行走江湖的大俠,抽出腰際上的寶劍,正與惡人進行著一場激烈的廝殺,替天行道。多數的時間,畫面是千篇一律的,他獨自一人靜靜地往前走,如苦行僧般趕路,趕赴下一場武林盛事。 是什麼原因,能令他無論驕陽高照,抑或暴雨傾盆,依舊以「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的態勢,旁若無人地行走在大街上?也許歷經滄桑之後,了悟了世事,參透了人生,現階段的遊俠生活,讓他找回真正的自己。而我呢?何時才能真正傾聽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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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向百分百主婦致敬

■巧爾 以前在職,下班後回家有煮食,便是同事口中的賢妻良母。退休回歸家庭,家事雖增加,但白天先生孩子分別上班上課,我仍有屬於自己個人的時間。 五月中疫情突然變得嚴峻,學校停課不停學,先生孩子皆在家遠距授課及上課,我餐餐要料理,每日家事落落長,買菜、理菜、煮食、洗碗、拖地等家事輪流的做,忙碌程度幾乎是以前的兩倍,才知當百分百的家政婦很不簡單。而我娘,就是這麼一位百分百的主婦。 母親今年高齡八十七歲了,她的家事經歷也有七八十年囉!她說,她未滿十歲時,每日清晨四五點就要起床給出門做生意的外公煮稀飯備早餐,還要幫外婆照顧小舅舅。婚後是全職家庭主婦,一天煮三餐,家務一肩扛,家事能力一把罩,是賢妻良母的典範。直到八十歲後,才終止天天起早煮稀飯這項工作,換成偶爾煮,每日午餐晚餐仍然下廚做羹湯直到現在。有朋友曾看過母親拖著菜籃車去買菜,都向我們說,您老母金勇健,金骨力ㄛ。 而我呢?我家早餐一向是麵包饅頭,一家四口起床時間不一致,起床的人麵包自己烤,蒸熱的饅頭在電鍋裡,自己拿。疫情期間快兩個月,連續每天煮午晚兩餐,已經是我做家事的極限了,我快要舉白旗投降了。想起我的娘,從小操勞到現在,不得不佩服母親的生活韌性。 有時候,母親跟我抱怨:「您父親就喜歡我天天煮飯給他吃,當我是他一輩子的台傭喔」,這樣的話時,我只好嘴甜恭維母親說:「媽媽太會煮了,爸爸只尬意吃您煮的飯啦」,並安撫她說:「有做家事的女人,比較不會老,不會失智哦!」 疫情下,我實際體驗母親一輩子當全職主婦的萬分辛勞,我要向百分百的主婦致敬,親愛的母親,您辛苦了,您真的好了不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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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十九歲的高粱

■扈嘉仁 大一湯晚結束,妳問我,是不是有心事沒和妳說,我只說身體不太舒服,我們都清楚不過是託辭罷了。那一晚我在舞臺下,聽江唱編給妳的RAP,身體像是被椅子釘在觀眾席上,觀賞甜蜜的酷刑。身旁你們的朋友鼓譟,從拍手,喊起妳的名字,要情侶上臺大方表演親熱。我唯一一個外人,必須強行笑得浮誇,以示心中的磊落,我謹記妳說,不想被系上討厭,所以把自己久久藏在聚光燈外的地方。 妳在和江分手後和我說,我終於能得到全部的妳,也相信過。我想起此生過的第一次情人節,就是和妳在巨城選片,妳跳過《格雷》的續集,愧疚說和他曾約定去看,怕看了會想起江,我還感到欣慰,原來妳在前一天就看完,只是沒把話說死。電話另一頭筱琪告訴我,妳並不像表現的那樣兩難,我願意相信了。一邊聽C說,我按捺不住想哭的衝動,就動身到客廳,拿來一支爸的五十八度高粱,邊聽、邊將透明的液體斟入小杯。 沒加冰塊,沒有套酒。那天以前我曾認真以為,自己有著不醉的體質。所有半隻腳踏入成人世界的孩子,都有過像這樣,酒國英雄的幻想吧。C按她知道的,揀選我不夠認識的妳,原來江的時間和我的對照了,妳才變得完整。兩個男人的溫柔,都被用來縫補各自缺少的一角。我斟了酒就喝,擴音傳出的女聲越來越糊。剛認識時,妳曾說受傷過的人,沒辦法好好進入一段關係…… 涼高粱辣喉,但聽著彼方的聲音,斟好的酒水變得比上一杯溫順。我知道要停,但若不朝故事的內裏繼續深入,我怕自己仍一廂情願的信妳,妳精心搭建的舞臺。而高粱,蘊含父輩的氣概,透明澄澈的水面,就像逼我要直面內在的心魔。玻璃瓶從三分之二滿,到剩十分之一,烈酒的寒氣早已沁滿腹中。敘說故事的聲音很遙遠,像在講述著和我無關的某個丑角,而書桌早已堆滿狼藉的衛生紙團,三坪大的房間則「正在」東倒西歪。原來對一個十九歲的大孩子來說,五十八度烈酒,伴隨的誘惑與疼痛,都只是過早的長大。 那一晚末尾,我只剩不停放聲大哭。電話那頭還有沒有人在說話,不再真的重要。 凌晨三點,哭聲把在寢室睡覺的爸媽吵醒,他們進房,看見喝乾的酒瓶、狼藉的場面,也猜到了什麼。爸把我扶上床,留下了幾句慰問後默默把燈關上。太陽穴很痛,我在黑暗中睜開眼,牆上還是二姐貼滿的塑膠星星,乳白色的塑膠月亮仍高高掛在天花板上。妳知道嗎?星星在後來,全家性的一次粉刷中,都被拆下。而在黑暗中,和我一起照看過星星的妳,說過的話也曾是那樣閃耀,卻和它們一樣是不折不扣的贗品。暈眩未退,世界在眼前傾斜著,天花板的四個角都在不停旋轉,星空好似在那個夜晚,自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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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拚盡全力

■渡也 在往梅山太平村的半山腰 遇見幾隻老鷹   展翼飛翔 牠們就是天空   老鷹巡視茶園、咖啡園 巡視竹林、梅樹 巡視我 看我有沒有認真 飛   牠們不知道 我已拚盡全力飛了 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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