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妳是嫦娥,還是流星雨?

■簡政珍雨滴落下暈眩 終於讓蒼鷹迷航 七月,能否聽到去年的蟬聲? 八月,已經記不起離去的背影 訊息在日曆中已成雲煙 晃動的人頭還在追逐 登月的假消息當年月球上的腳印 是妳留下的幻影? 我在小巷裡搜尋妳踩過的青苔 書信是天空的留白 電腦盡是病毒的後代 時光琢磨言語的真實性 微風拂面 滿天眨眼的星空 妳是嫦娥 還是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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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星子

■柯漣漪 (一)她是寫童詩的國小女老師,認識她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那天是文藝場所的開會,坐在我隔壁的一位女生突然跟我打招呼:「方東豪老師,久仰大名,今天才看到廬山真面目。」「啊,你是寫童詩的作家。」我看到她胸前的名牌,驚訝的叫起來。「名字不重要,叫我星子就好。」那位女生個子矮小,身材瘦巴巴的,一身淺藍色的套裝,看人的眼光異常明亮。「為什麼叫星子?」我很好奇。「我很喜歡天上的星星,夜晚時分,我經常到樓頂看天上的星星。」星子笑起來的聲音非常悅耳。「哦。」我也喜歡看星星,不過我不想表明。「我愛極了星星,加上我是國小老師,所以我喜歡寫童詩給學生看。」星子口若懸河的說:「你認為天上的星星像不像調皮的孩子,惹人喜歡?」同行加上喜歡寫作,那天我們談了很多話。座談會完畢,星子拿她的名片給我,「有空打電話來,可以經驗交流。對了,如果你晚上看到天上的星子,就會想到一位喜歡寫童詩的傻瓜,可以嗎?」「星子,妳很聰明,看到天上的星空,我當然會記得妳的。」我笑得很像天真的大孩子。「我還畫了一張畫,今天有緣就送給你。」星子另外遞給我她親手繪製的鉛筆畫。「謝謝您。」我感激的說。 (二)星子有繪畫的天分,她的鉛筆繪畫,畫了一位天真小女孩,抬頭仰看天上的繁星,露出漂亮的笑容。鉛筆畫紙的下方,抄了字跡娟秀的一首詩,是鄭愁予的天窗: 星子們都美麗,分佔了循  環著的七個夜,而那南方的藍色的小星   呢?源自春泉的水已在四壁閒  蕩著那町町有聲的陶瓶還未垂  下來。啊,星子們都美麗而在夢中也響看的,祇有  一個名字那名字,自在得如流水   ……。 漂亮的女生,美麗的星星,好看的鉛筆畫,看了心情異常的快樂。 (三)天上的星子都美麗嗎?我有點疑惑。有一天,我打電話給星子,談到短暫的流星,在夜晚的天空擦亮尾巴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未免太悲涼了。想不到星子聽完我的解釋後,在電話那一頭表示她的看法:「不錯,當然美麗無疑,有些人想當流星都沒資格。」「……」我不知道如何回應。有一分鐘的時間,星子突然朗誦楊喚〈垂滅的星〉: 輕輕地,我想輕輕地,用一把銀色的裁紙刀,割斷那像藍色的河流的靜  脈,讓那憂鬱和哀愁,憤怒地氾濫起來。對著一顆垂滅的星,我忘記了爬在臉上的淚。 「這首詩很悲傷,應該是楊喚看流星的心情寫照。啊,星星不一定美麗。」我再度表示奇特的意見。「肯定美麗無庸置疑,是垂滅的星星帶給詩人美麗的靈感。」星子說。在電話中,星子意味深長地提及,她的童年跟楊喚差不多,只是幸運多了,熬過柴米不繼的苦難童年,長大後好不容易當上老師,因此她要像星子一樣,即使是流星也好,有生之年能在文壇的天空綻放一道幽微的光亮。 (四)通了幾次電話後,便嘎然停止。一個只喜歡寫童詩的星子,她的先生是公務人員,生活單純,所知的領域都談光了。曾好心提醒她,不要光寫童詩,文學的領域廣闊無疆,散文、小說、童話也可以發揮所長。星子的回覆是寫童詩不需要花費太多的腦筋去苦心經營,只要短短幾行就可以表現自己的中心思想。再說她除了教學外,還要栽培兩個讀國小的男孩子,實在分不開身來經營其餘的文學作品。星子都這麼說了,我就不敢打擾她了。星子不是學校的同事,談文學點到即可,免得被人誤會糾纏人家。 (五)那是文壇百花齊放的年代,只要作品過得去,都可以找得到有稿費的園地發表。連童詩也是,除了國語日報和兒童日報外,有些報紙的副刊也刊登童詩。我經常看到星子發表玲瓏剔透的童詩,很為她高興。不過我看許多出版童詩選集的書籍,都沒選上她的作品。台灣的作家太多了,要出頭並不容易。我想星子寫童詩只是一種興趣,出不出名應該不重要吧。有幾次真想再度打電話跟她聊聊寫童詩的心得,因為我也寫童詩,教育廳還出版我一本童詩集。不過想了又想,還是算了。因為已婚男女之間的交流,有許多未知的因素不可預測。 (六)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時光嘩啦啦又過了三十年。前幾年有一位S文友在LINE問我:「你認識筆名叫星子的老師嗎?」我非常驚喜,立刻回覆:「三十多年前見過兩次面的女老師,她是寫童詩的。」「是的,她現在是我的鄰居。」S文友還告訴星子的現況。星子退休後,和她的先生跑到東部的一個山城定居,還買了一塊土地開墾。星子喜歡晴耕雨讀的生活,屆齡退休後,念念不忘提到清代學者李密庵〈半半歌〉: 看破浮生過半,半之受用無邊。半中歲月盡幽閒,半里乾坤寬展。半郭半鄉村舍,半山半水田園。半耕半讀半經廛,半士半民姻眷。 星子不寫童詩了,現在寫田園生活的散文啦。不過要刊登文章難矣,一年大約只在某大報副刊發表少得可憐的散文。我告訴S文友,我偶爾也會讀到星子的文章,不過星子不缺錢,寫的文章能夠發表才是重點。有一家G報副刊,只要文章好就會受到主編青睞,星子不妨試試看。「好的,我轉達你的意見。」S文友回覆道。 (七)星子採納我的意見了,有作品就投稿G報副刊。G報副刊陸陸續續刊登星子不少小品文。星子的文章條理清晰,內容細膩,讀了之後,往往產生不少正能量。上個月我拜讀她一篇懷念父親的文章。在那篇文章裡,星子娓娓細訴她的父親是愛國愛家的職業軍人,經常隨著部隊調動移防外島,因此跟家人聚少離多,但回家的日子,跟家人相處融洽,帶給他們一家人無限的歡樂。退伍後,星子的父親還兼職,賺取更多的金錢,改善家人的生活。星子的父親活到高齡才離世,想起父親照顧他們一家人的辛苦,星子感激涕零。這是一篇有血有淚的文章,足以媲美段永瀾〈我的父親〉一文,我讀了之後激動的傳LINE給S文友,說我欣賞這篇文章。想不到S文友回答的是晴天霹靂:星子已經走了,積稿太久,那篇文章算是遺作。 (八)如今我在天氣晴朗的夜晚,仰望天上的星空,都會想起一位熱愛學生,喜歡寫童詩的星子。她雖然沉致力文學創作,但在文壇幾乎默默無名,像一顆黯淡的星子,在廣裘的夜空僅僅發出一道少為人知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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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張弓與劍

■王彥晨最常見到孩子的心向父母封閉的年紀,大約是在青少年時期,這個年紀正在學習獨立,受到荷爾蒙影響,往往也是情緒最不穩定的年紀;不過,這不意味著每個青少年都會在這個年紀拒絕父母。一般而言,青少年和父母疏離或叛逆,往往是孩子的心關上,以致於他們看不到也聽不進。重新打開孩子的心,也許是父母都該學習的功課;有些父母在孩子更小的年紀做對某些事,孩子的心始終沒有向他們封閉,這是這類父母的福氣,然而,即使孩子對你關上心門,有了正確的觀念,加上時間,或許重新開啟,反而是親子共同的成長。我有個同學,讀書時期個性就認真、嚴謹、保守,現在大學裡當教授,讀博士時據他說非常辛苦,說明他天資並非特別優秀。同學的父親早年就是個公立專科的教授,我的同學國中時他的教授爸爸為他選讀高雄著名的升學私中。掙扎,於是成為他青少年鮮明的記憶。後來考上了五專當然得不到他父親的肯定,同學心中一直有個巨大空洞。由五專邁向博士是咬牙的成果。在偏遠大學裡一路由助理教授幹起,爬到教授擔任系主任,終於也算熬出頭,是系上有限的資深教授。但他生命中的空洞一直影響著他。我的同學既在偏鄉落腳,他的兒子因此國小就曬成黝黑肌膚,沒有爸爸的老學究氣,反而是健康的棒球少年,但兒子眉間也有著淡淡的愁憂,因為同樣得不到他父親的認可。我的同學和多數父母相似,以課業分數來論斷孩子是否努力認真;永遠和他的孩子在談條件:分數達不到某標準就不准再打棒球。孩子因此甩開了球棒,成為我同學口中,始終不夠積極,躺平懶散的學生。我同學為他孩子前景憂心,在他看來,孩子既然已在偏鄉,就註定競爭力弱,沒有競爭,何來生存戰力?既然憑著自己的奮鬥不懈,才能在國立大學立足,早年對職涯充滿著危機感,如今也認為教育政策使他朝不保夕,但自己相對來說「成功」的經驗,使我同學也聽不進他人的建議或勸告,一心認定孩子就該依他認定的安全之路前行。只有「奮鬥」才有前途。而其體現就在功課成績。同學的妻子在同一所大學任教。夫妻關係卻長年冰若霜雪。這對父母似乎從來沒有聽見他們孩子的心聲。同學這個兒子悄悄向父親關上心門。兒子不是獨生子,還有一個姊姊。在姊姊離開偏鄉到台南讀大學後,這個兒子澈底必須獨自面對父母。位在偏鄉的孤島,讓他連以往以打棒球為名義到台灣本島走走的機會也失去了。孩子從來不是父母的資產。如果上帝是射手,父母就是張弓,孩子則是箭。是上帝讓父母將孩子射往上帝想要孩子去的方向。我的同學不自覺地在向他的孩子傳遞下面的訊息:你不知道如何思考,我來替你想。我不願意你承擔錯誤的後果,我來幫你脫困。我不相信你能做出好的或成功的決定。我不信任你,你不負責任,所以我來掌控你。當爸爸向兒子傳達這樣訊息的同時,等於摧毀兒子的自尊,培養怨恨,遏制成熟。這是青少年最不需要的。要打開兒子的心門,當父親的應該做的是,適當的提問,閉嘴、傾聽,把時間花在專心和孩子獨處。絕不要說教,絕不要忍不住覺得當爸爸的懂得更多,想得更周全,因此剝奪孩子的決定機會。孩子甚至根本不需要父親的建議,指導,如果需要,孩子會說,爸爸要做的只是願意陪著孩子承受決定的結果。讓孩子知道,他是有後盾支持的。當青少年在做決定感到迷惑時,當父親可以用提問的方式,讓孩子自己得到結論。相信我,你想告訴他的所有道德標準和經驗,如果不是他心門打開,根本說什麼都是徒勞。所以,父親的所有努力都在維持一個最高原則,讓孩子心門始終向你敞開。我的同學不能說不愛孩子,但社經地位高的父親,卻不一定明白「掌控」和「兒女的心轉向父親」往往是衝突的。如果還來得及,身為父親,您會選擇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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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看貓

■陳冠良你洗澡的時候 日光的花灑熱烈澆灌 隔著玻璃,窺看你 私密肢體動作輕鬆展演 難度巔峰的瑜伽你舔腳掌的時候 熱切得像那是 再也不可多得的肉泥 我不清楚你的棲身地在哪裡 有沒有愛心餐 這已是第幾次再見鍾情你又在固定位置的時候 睡得無邪,有時 佇坐猶佛,如如不動 我也一點不意外停頓腳步 成為一名貪看的癡漢 舉高鏡頭,把今天的你 豢養進手機裡偶爾我們彼此經過 我喵言喵語 險險四肢著地 你戒備對峙一眼就飛步竄遠 欲留不及而錯愕的哀傷 像告白未果 還立即被封鎖了Line註:記出沒住屋附近,常常遇見卻從不讓人親近,嬌瘦的小橘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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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藝文快訊

中華民國筆會季刊《譯之華》論壇:與病共存:文學如何字療中華民國筆會舉辦「筆會季刊《譯之華》論壇」,今年第二場於7月21日(日)午後兩點到四點,請作家李欣倫與吳妮民對談,主題為「與病共存:文學如何字療」,由筆會會長廖咸浩主持。地點在紀州庵文學森林新館2樓(台北市中正區同安街107號,捷運古亭站2號出口)。免費入場,歡迎參加。7/21免費報名網址:https://www.beclass.com/rid=284d889664c157abf80f或搜尋Beclass線上報名系統「筆會」,詳細資料請見中華民國筆會網站http://www.taipen.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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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金門慢,台北筷

■夏婉雲這是台北的日常。週六,晴朗,溫暖,詩的饗宴活動,光彩安和地鋪張著。晚上並向九十歲詩人向明舉杯,擺開桌椅,三三兩兩談詩,微甜的酒閃著柔潤的光,我獨自暫歇在一角,思緒還沈在今早的古寧頭裡,台北人活在金門,心思全留在那兒遊走。細軟坐椅,細嚼慢嚥煙燻鴨胸沙拉,詩人們言談皆溫暖可愛,品嚐蟹肉焗烤山藥,或法式烤田螺,侍奉你的岩燒紐西蘭牛排,來一杯洋甘菊柚子茶,將柚香西米露冰淇淋送入口,金門沒有這些細緻味;心思想起上週,偶然的機緣要出書,到那兒去汲取金門的養分。隔天週日,台北的天空非常詩人,上午紀州庵有演講,下午爾雅書房有五本詩選新書發表會,賓客盈庭。流動的臉在快速的轉動,金門沒有急弦的歌詩,沒有忙忙惶急,只有慢車道;金門人從來不急,我也跟著活在慢的步履裡。來到天然台湘菜館添一杯紅酒,享受左宗棠雞乾辣椒,嚐一口如意湘蹄、剁椒魚頭;我說:「如果外面天寒,我們就喝高粱吧!」金門沒有這些湖南辣味,卻是我所愛,我過著金門的步調。活在七十年前的潮汐,心思還在古寧頭戰史館槍林彈雨中,機槍攻擊機帆船,退潮的船隻全陷在東一點紅,咻咻咑咑。我決意將金門這本集子,其中一個專輯題為「七十年前的軍魂」。人在湘菜館,精神猶徘迴在某天的古寧頭潮汐、在睿友文學館,台北的文學活動潮來潮往,一個下午,金門的睿友文學館只我一人。心緒還漫遊在金門的屐痕中,想著昨天還在北山古洋樓、水尾塔、李光前將軍廟參觀;前天還走在太武山、忠烈祠,軍魂如魔,在那兒幽幽放光。金門有戰爭、有僑鄉、有宗族、有閩南建築。既汪洋恣肆又細巧精緻,那色彩、那氣息、那畫面,總能躍然多姿;重要的是金門人情濃郁,增加了酒菜香味。在偶然的一個機緣、一個夜晚,我發現了你。 (本文出自夏婉雲《鱟的啟示錄》秀威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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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榕

■潘俊隆兩年過去了,見它枝葉依然青綠,不畏環境差異而昂然生長的姿態,讓我由衷讚嘆它頑強的生命力。兩年前在工廠牆邊發現一小撮亮綠,在周圍一片灰色水泥牆縫中醒目的竄出頭來,毫無畏懼地傲然挺立,似乎在向我招手示威。我可以無視於它的存在,讓它繼續苟活,但早晚總會有人發現,並將它拔除,因為榕樹驚人的生長速度以及彷彿鐵鑽般堅硬的根部,一旦拓展開來將會威脅水泥牆面,導致牆面傾頹,甚至被它吞噬。榕樹,似乎擁有見縫插針的能力,隨處可生,種子一落地就會生根發芽,只要氣須一垂地就會入土成枝,不計較環境,不選擇條件,擁有令人折服的生長特性。一個突來的邪惡思想,在我腦中瞬間醞釀開來——我把它小心的連根拔起,找來一個小玻璃瓶,裡頭放了陶瓷隔熱棉,將它栽種在棉絮中,每天持續加滿水。脫離了陽光的照射,生長於室內,讓它不再與強固的水泥搏鬥,轉而栽在非土壤且泡在水中的惡劣環境中,猶如人們必須時時面對生活中各種不同挑戰的境地,只為了想看看它還有多少活下去的能耐。我從小是么兒,母親生我時已屆高齡產婦,聽說沒有母乳可以哺育,只能以米乳替代當時買不起的奶粉(那個年代或許也沒有奶粉),體質孱弱加上營養不良,所以持續到國中,身體也都是那副黑瘦乾癟的模樣。印象中,因為營養不良所導致的夜盲症,每到黃昏後至夜幕降臨,是我每天焦慮的時刻,短短客廳到廚房的距離,我都得扶著牆壁走,也因為經常便血,而時刻讓家人憂心忡忡,深怕這個么子哪天會夭折。國小三年級暑假生的一場大病,讓我原本已經孱弱的身軀,更是雪上加霜。或許是各種實驗性藥物的影響,也或許是從瀕死狀態的重生。經歷一場大病後的我,在往後的人生中出現重大轉折,也產生了不同的思考模式——為了改變體質,一心一意的堅決進入軍校鍛鍊自己,沒想到後來還加入了特種部隊訓練,讓平埔族剽悍的潛能發揮到極致。生長在小玻璃瓶內的小榕樹,無畏水淹過自己頸部,以及除了棉絮,沒有帶任何礦物的嚴苛環境下,仍舊堅韌、頑強地昂然挺立,猶如毛利人出征前對敵人怒目吐舌的以一抹青綠,展現出它不屈不饒的姿態。一旦離開水淹頸部的桎梏,或許任何惡劣的環境都將無法難倒它了吧;也或許我該讓它回到有陽光照射的戶外泥土地,讓它自由生長,釋放出無限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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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俘虜我吧!佛朗明哥舞

■陳得勝那夜格拉納達紅宮山丘很佛朗明哥,進入一個山丘綿長洞窟,洞頂、牆上掛滿吉普賽人鍋碗瓢盆,菸味、酒香、汗珠融合香水味迎面撲來。對!這就對了!這才是道道地地最傳統、最草根的佛朗明哥舞表演場所與氛圍。吉他手調了調弦,舞要上場了,舞衣華麗的冶豔女舞者及雄赳赳、氣昂昂的男舞者,在這很吉普賽的長窟舞台排排坐,個個神情亢奮、蓄勢待發。舞者背後歌手歌聲響起,點亮了舞台紅色聚光燈,洞窟一盞盞紅燈就這樣一路迤邐唱亮下去,紅彩瀰漫胭脂透……吉他手促絃由緩轉急,如簷間雨滴轉為傾盆大雨;似潺潺溪流化作驚濤裂岸。女舞者起身舞踊,昂頭、抬彎手、後跟皮鞋擊地,裙襬猛力甩動,荷葉邊裙裾化為朵朵激石浪花,捲起千堆雪、萬重浪,個個舞得狂放奔肆、縱情蕩漾。接著眾女舞者退場,只留一最美艷妖嬈舞孃獨舞,她口咬一連枝紅豔玫瑰,眼波燃遍每個觀眾,雙手挑情舞動、肢體曼妙與腳下急速點踏相應相和——熱情、奔放、叛逆……聲聲撞擊人心,觀者「Ho Le、Ho Le……」之聲不絕於耳。舞孃舞得更狂野、更熾情,將佛朗明哥舞的靈魂——愛恨嗔癡發揮得淋漓盡致,勾發人性最原始的情慾!啊!就讓這狂野熾烈的佛朗明哥舞,在我酣醉的酒杯鋪滿野艷花瓣吧!樂聲由急趨緩,並非一舞的將盡,而是另一高潮的蓄蘊,舞孃舞步轉柔,神情哀怨,彷彿入了秋的眉黛,鎖起了清風,盪起了秋雨的淚瑩……忽而吉他聲再度高亢揚起,一俊帥男舞者配合昂揚、渾厚、滄桑、悲愴得近乎嘶吼的男歌手歌聲,以迅雷般密集點踏舞出,舞姿剛烈威猛——拍掌拍出了渴求;肢體舞出了激情;點踏踏出了狂熱……冷峻眼光再也掩不住苦楚的癡愛,舞姿激昂,點踏如雷光、暴雨,肢體似陀螺飛旋,與舞孃繾綣糾纏激舞……一陣狂舞後,吉他聲、歌聲、舞蹈戛然而止,觀賞者爆出狂熱的掌聲、叫好聲,如雷貫耳。「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一舞既罷,一舞又起,吉他聲、歌聲、拍掌聲、點踏聲、吆喝聲以及舞者與觀者共鳴的撞擊聲,幾可將洞窟爆裂。夜總會過去;舞也有終了的時候,曲終人散時,我走過化妝間,無意中瞥見剛剛舞台上那個俊帥剛猛、意氣風發的的男舞者,一個人坐在鏡前抽菸,臉上殘妝未了,假髮則已拿下,燈光映在他光禿的腦勺顯得特別光亮。上了場是俊逸風光的舞者;下了場竟只是個孤獨的中年男子、落寞的流浪藝人。唉!好辛酸的舞台人生!他面對化妝鏡是在檢視什麼?還是追憶、感嘆什麼?抑或只是單純的面鏡卸妝罷了!「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何必多情,多情卻被無情惱,多情也只是落了個早生華髮而已。我也不過是個到他鄉異地尋求短暫浪漫的旅人,還是盡情陶醉在這奔放、激情的舞蹈,悠悠回味這旖旎、曼妙的異國風華吧!是的!誘惑我吧!綁架我吧!俘虜我吧!我的「醉」愛——佛朗明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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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生查子〉.悼 歐豪年

■子寧先生已遠去 恍若人依舊 授業拔高徒 談笑推知友今日憶昔時 情景端如舊 鶴去影無蹤 淚濕青衫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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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相逢何必曾相識

■陳蒼多我在五、六十年翻譯生涯中,有幸遇到兩個算是貴人級的人,一西一中,「相互輝映」,不寫幾筆,感覺會過意不去。所謂的「一西」,是指我在政大英語系的同事施堂模(T.J.Sellari),名字中的「T」即Thomas的簡寫,我在email 中稱他為Dear Tom,他則稱我為Dear Professor Chen,我總覺得這樣不平等,但想到他年紀比我小不少,也就釋然。他本來在系裡當講師,後來到美國專研莎士比亞,得到博士學位,又回系任教。我記得,最初遇到翻譯上的問題時,都是請教一位外藉女同事,後來不知何故,轉而求助於Tom,也許他待人特別和善。我都是先去了解Tom上課的教室,在教室外面癡癡等著,下課時再去請教,他的學生們也許會懷疑,Tom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年紀大又很認真的學生,但是我求助、求好心切,當然不會去想這些。由於請教的次數多,我送給他一個不錯的小錢包,聊表謝意。我退休後,對他的「攻勢」仍然不斷,是藉由email進行,至今請教的問題也許快近百了。由於我熱衷翻譯,對於時間看得很重,以同理心反推Tom,也認為天下沒有白花的時間,所以兩次送給他兩人份的餐券。在收到第二次的餐券後,Tom很客氣地說,我請教他問題,他也會有所長進,簡言之,是彼此切磋,所以不必特別以這種方式答謝他。要找到像Tom這樣以「彼此切磋」的態度看待時間的人並不容易。我在翻譯E.M.佛斯特的《天使裹足之處》時,有一段英文,用中文來譯大約是「義大利車夫出價後,菲立普故意不討價還價,讓車夫那天其餘的時間都不快樂」,我覺得匪夷所思,怎麼可能?於是我用email向Tom請教,才知道,至少在義大利,一個人沒有經過殺價就接受對方(車夫)的出價,是一種社交錯誤,主要的原因也許是,這樣會讓出價的人後悔當初沒有開高一點的價,因此就會不快樂。Tom不僅英文好,也深諳人情世故,與他同事可說三生有幸。在譯毛姆的《唐.費南多》一書時,有一句英文難倒了我:「In those days,at the end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the young were more immature than at present;they had not the knowing,clever way of concealing their ignorance that now fills with admiration those who have occasion to read their works」,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好請教Tom。我就利用這個機會考考看倌們,試試你們對這句英文的閱讀能力。這個問題解決後,我以email感謝他:「很感謝你。我必須加強我的英文了」。最近,我在譯W.H.奧登的《染工的手及其他》,遇到一句英文是這樣的:「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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