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送行

■李中翔 火葬場上空 灰燼被思念的眼睛,雕成掛飾 釘在那垂釣暮色的背影裡 拒絕變換姿勢。祂 仍舊翹著二郎腿 微彎的背部抵擋城市的光害 抽著最後一根的香菸 玻璃窗把歲月稀釋成隱約的啜泣 火猶然在秋風揮動的剪刀裡 奮力 托起祂的側臉 以及短白的鬢髮和格子襯衫 還有,幾曲 怎樣也唱不膩的山歌,唱給 疲倦的飛鳥聆聽 我們站在荒原般的大廳 所有儀式都是挨著種植的草木 繞行一周 又全部拔除 帶祂遠行,車輛駛過高速公路 祂說要去天庭的後花園種菜 留給我 幾粒碰水就腐敗的種子 裝入罐子,收在 詩行第五頁第三排的底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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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熱蘭遮憶往

■許永河 眾鳥歸林,遠方是有了倦意的天色。原本遊人如織的巷弄,此刻歸還給了靜謐。附近宮廟串掛起的燈籠,彷彿朵朵光亮的紅蓮,在迷濛中漂浮著,為即將到來的黑夜指引著方向。未幾,月光如天河流水,澆熄了白日的燠熱,身後的時間逐漸墜入濃黑,記憶幻化成點點繁星,織成一面難以抹煞的夜空。我默默仰視,想從漫天星斗中辨識那往昔的熱蘭遮。 悠久的古城,凝聚著代代的熱血與回憶,撥開層層面紗,彷彿看見歷史如萬花筒般的絢爛多彩。荷蘭人為了拓展貿易的版圖,於鯤鯓島上築磚城結營寨,熱蘭遮之名始於此。遠方的潮水翻湧著往昔的記憶,歷史浸滿了雨漬淚痕,外來政權統治著葛天氏之民,槍砲優於弓矢,西拉雅子民失了鹿場,也迷失了信仰。阿立祖無力阻止,蔗田萬頃碧萋萋,甜蜜的氣息飄散,農耕取代了漁獵。 嗟嘆的歷史,攪拌成老牆上的冷色塊,彷彿聽見凝在灰泥裡的深沉感嘆。天遙地遠,萬水千山,懷揣經緯之才,抱存復國之志,延平王大軍歷經九月圍城,城主易人,漢文化於焉開展。豈料如諸葛武侯出師未捷身先死,延平王滿腔激越劍吼西風,無奈卻英雄淚,灑滿襟。舊城人去今蕭索,復明大夢覆臺江。滄桑舊事彷若不腐流水,為悲劇尋找昇華的空間。即便斑駁的牆皮在歲月裡剝裂,浩然正氣依舊長存後人心底。 古城已積澱歷史的遺跡,也承載了無數過客的故事。流光容易把人拋,英雄故事到了盡頭,不過是場黃粱夢,終會醒,也終將走入歷史的洪流。撥開嬉鬧的人群,信步拾級而上,園區內的老榕氣根如虯髯客般,美哉泱泱!盛開的緬梔花香氣如絲緞般溫柔的包覆著古城,滌盡喧囂紛擾。空靜之境,時空宏闊,五感俱足,適合吟哦懷古,也能品出些歷史的況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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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意想不到之大同部落之行

■陳枝勝 期待已久的花蓮大同大禮部落之旅,終於在去年11月23日實現。一早自太魯閣遊客中心起登,走了一段路遇到一群下山的原住民,寒暄後得知預訂的民宿老闆,突然發病住院不營業,熱心的為我們推薦叫彩虹屋的一家,所幸尚有床位,雖近客滿也只能接受。近午時分又遇到一群已走完大禮部落唱著歌要前往大同部落的師生,很巧和我們住同一家民宿,心想這下子恐怕不用睡覺了! 為體驗沒電沒網路的原始生活,特別籌劃這遙遠的行程,豈料被迫轉到那幾乎客滿,客人多為小孩的民宿,原來他們是來自花蓮水源國小五、六年級師生,說每年他們都舉辦兩天一夜的部落登山巡禮,看到他們活潑快樂的神采,一點也不像走了十幾公里爬升一千公尺的樣子,心中的擔憂反而化成莫名的興奮與好奇。晚餐時間老師一聲令下,學生乖巧排隊入座,對他們盛一碗接一碗的白飯感到好奇,剛好一位姓蔡老師,和善的在身旁坐了下來,說不好意思孩子太多吵到我們,可他們難得離家外宿,享受豐盛的晚餐飯量變大,又說學生都是原住民,隔代教養、單親家庭比比皆是,身為老師要面對的問題太多,但回想自己不到十歲,就面對母親自殺、父親酗酒身亡的悲慘歲月,決定要在這個學校盡力為學生們服務,幾天前還帶了三十幾套衣服回家洗呢!聽完心裡為她難過也被感動,不久前台傳來美妙的彈唱音樂,原來老闆弟弟曾是昔日五燈獎歌手,為了慰勞小朋友特別前來獻唱,我們也獲得同樂。天空霧雨飄灑,大夥早早上床,學生通鋪有老師坐鎮異常安靜,我們一覺天亮,之前的擔憂是多餘的。 因為不一樣的登頂安排,用完早餐即與師生們告別。我們自立霧山頭回到平緩的大道,追上自觀景平台下山幾位小朋友與那位演唱者,演唱者說他有急事先走,轉由我們來陪伴,原來是有人腳扭傷走得慢,最胖的那位反而沒事,只歷經濕滑山路,摔到褲子破得比開襠褲還大,手持的竹桿杖也破裂不堪,原來民宿邊一堆竹桿,是老闆就地取材給學生當枴杖用的,可一邊鋸平一邊削尖隱藏危險,看他疲憊的身軀,幫他揹背包走在前頭想加快腳步,不久聽到「阿公背包還我」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我那來這麼大的孫子!原來他害羞想換穿背包裡的睡褲。不久趕上大隊,把脫隊的學生轉交,也建議學校購買登山杖,在道謝的聲中說再見。想到幾年前在寒冷的挪威山上,遇到一大群小一到小六的學生,途中見不到家長或老師,詢問下才了解這是冒險的一種訓練,看來這巡禮還稍有那樣的味道。 下山雖比預計的時間晚,心中不免期待那群師生們天黑前回到車上。懷著快樂的心情驅車北返,太太說真想再度來花蓮,去拜訪那位老師,順便買給學生畢業禮物。當下我感到特別開心,回到新店將這趟旅程點滴與九十高齡的岳母分享,沒想到她同意和我們前往,只是必須當天往返,並說買禮物算她一份。心動就儘快行動,過了一個月,一早6點自新店出發,除了在清水斷崖稍作停留,我們一路順暢驅車到水源國小,把我們原想購買禮物的錢,轉由蔡老師處理購買登山杖,很高興她能接受,相信未來的同學不必再用竹子當手杖,感謝她帶我們參觀那小而美的原住民學校與推薦一些景點,想到短短兩個月,台南北上到花蓮來回兩趟,算是我人生的頭一遭,車上載著90高齡的老母,則是完成一項不太可能的任務,這真是大同部落之旅所沒料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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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沒過髮際的迴音

■李黎茗 初夏,三更時分 暴衝的雨把街燈打得垂頭 一路喪氣的羊蹄踩碎 有夢之夜 我隨手關上玻璃窗 忽遠忽近的線條 扯出忽近忽遠的黃梅調聲 淒訴趣味人生 老榕下,方椅將清風坐瘦 一節一節的時光養長了 一截一截風箏竹骨 從你手上松脫 組裝 粘合 放飛我最甜的天空 枯秋退閒日子,你依舊以風雪 敲出沉甸甸的碎銀 老繭貼滿一面墻 哦 外公 你如碼頭盞燈照亮鐵匠部的 港口 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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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冬晨

■久彌 遠山樹的葉子落後,繁茂的空枝密密交織,看起來倒也毛絨絨似的,朝陽下黃黃褐褐,山就成了一隊,環繞我小屋,跪臥著的駱駝,在那裡靜靜反芻著時間。 小溪鱗光閃閃,如一條銀蛇在林間,輕吟蜿蜒,風語柔和如伴。 窗前,幾片落葉悠揚過眼,我心無罣礙,看一天雲彩,如蝶衣初展,細細描摹這冬晨,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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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夜間十點

■周盈君 今早看你的推特,才知道昨晚下班的你在自己的小宅烹煮晚餐,那時已是十點了,小雪後的天氣寒冷,天空時有搖曳雙翅的雨絲,精靈的舞蹈。 你的桌面擺了幾道菜餚,炙燒精緻的厚切牛排,整飭的豆腐似軟綿的羽絨被躺在瑩潔的瓷盤上,一旁則有燙青菜及油麵。 稍早我正離開新居,雖然下午用蘇打餅和一杯咖啡填飽肚腩,覺得晚餐這樣就夠了,反正吃得再多仍感氣虛,恐已回復不了從前的體力,但終究感覺餓餒。 扶住朋友的鐵梯,她幫我汰換幾盞不馴的燈泡,我們閒聊,她說自己的小宅有咖啡機、奶泡機,晨間,面東的落地窗採收一束束的陽光,她先在跑步機上運動,而後享用水煮蛋、地瓜葉及中烘焙的咖啡。 也許我還沒能讓自己的生活抵達那樣的境地。 我想像未來的客廳僅有餐桌和擺放書籍的櫃架,廚櫃上置放原就購入的電鍋、咖啡機、豆漿機,希望買個烤箱,烤兒子愛的鮮蝦披薩,至於刀具、平底鍋與碗盤,則感謝朋友的餽贈。因為財務瞬間緊縮,除了選用實木的床架避開甲醛,慎重挑選床墊外,衣櫥則甘願狹仄,畢竟體型已不似從前,把穿起來不舒適的都丟盡,畢竟那些衣服留有太多過去的身影,一再訴說某些人再也不會回來以及未竟的故事。有時我甚至想,那些回憶與人物別再踩進我的生活,那是彼此都將難堪的相遇,再補綴都是斷爛朝報,續篇只是狗尾。 盤點生活中重要的事物,是否我的生活能重新開始? 蹲低身子就著垃圾桶撥水煮蛋吃,或站著看電視的日子是否可以翻頁。在小宅裡因為疫情獒犬,怯懦得不敢出門的日子是否可以過去。無處曬被,扛提送洗衣物往返的歲歲年年是不是可以終止,幸好已汰換常鬧脾氣的機車。美好的日子真的即將降臨嗎? 我很想寫封信給你,問你,我值得過安穩的日子嗎?未來是幸福的,或尚有無窮的挑戰? 離開新居,從巷弄走出,沿途餐館林立,我望向對街,那不正是父親愛的餡餅、燒肉飯,母親常買的圓柱狀古早味蛋糕?我路過加油站、鎖店、藥局,緩步地朝城隍廟走去,漸漸在喧囂中行步穩妥,但其實只剩一紙疲憊,一紙僅能以行板的節奏緩緩前行,再也無力扣合任何變化的疲憊,宛如摺疊桌,收納在角落的縫隙裡。 隨手買了春捲,沿途吃了起來,望向另外一間還想再買一份,行經臭豆腐店則渴望清空盤樽,但想及租屋處的電鍋已有蒸煮的盒裝豆腐,便作罷,回家後一逕吃了許多、更多,荒原豺狼似地將沖泡飲品直灌腸胃,直到成為不倒翁。 直到我感覺體魄溫暖而這一切不是場夢,呼吸的熱度猶在,胃囊已然膨脹,隔天,我才驚覺你那時才剛下班,夜間十點。 我想我們都忙於生活,期盼規律卻訝然地發現被拋出地心引力而處於失重中,演繹成生命的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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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搶答

■吳鈞堯 有一種人習慣,快 搶座位、踩歪他人肩頭 終於不需要潛水 並藉由浮力,學會水上飛 鱷魚與之類似 低伏時惡鬼附身 露出的眼眸不冷不熱 才能決定那個瞬間 走過千山萬水 未必明白哪些是鴿子 哪一些偽裝做稻草人 還有些,掛人頭賣醃製的肉 戰爭不曾止息 白話與文言、斷代與裙帶 多在綁架時空 好為道填空找個罪犯 已經第九局了,知情者知曉 輸的這邊都在求慢 晚點伸出頭給時間兩岸 只為回眸,無關輸贏的纏綿 爪痕或陰或揚,都使出 快,快去標示經緯 刺青不同傷痕 一個極具座標,另者遺失方向 快,靈魂淹沒後 肉身以泥人出世 它被捏造的樣子 即將對應所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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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假如時光能回頭

■露西 假如時光能回頭,我想將中斷的二胡學好。 我沒跟上年輕人的潮流學吉他「自彈自唱」,卻在聽了溫金龍拉的二胡聲中「驚為天人」,那如泣如訴的聲音似在呢喃低語,翻攪得你柔腸寸斷,又可以如萬馬奔騰、如驚濤駭浪的激盪人心,讓人一顆小鹿興奮莫名。一拉一送間吳儂軟語在流淌,漫過心間溢滿耳間,只能沉淪再沉淪。 我只學會茉莉花,右手就從拿弓變成手握奶瓶,腿間躺著一名嬰兒牙牙學語。 假如時光能回頭,我想將游泳的蛙式與蝶式學齊。 那年公司墾丁旅遊,會游泳的同事在海中簡直像是美人魚與海王子,不會游泳的我在海邊望穿秋水好生羨慕,只能無趣的踢踢沙追追浪花像小孩玩水。回家買了喜歡的泳衣報名學游泳,先從水母漂開始,我學會了自由式與仰式,在水中快樂的像隻小蝌蚪。 蛙式只學會蛙手蛙腳,還不會抬頭換氣時就變成一隻懷孕的青蛙了。 假如時光能回頭,我想將那件打版好的喇叭褲完成。 有一年我迷上手作,報名裁縫教室從打版學起,圓裙、兩片裙、百褶裙、褲裙、魚尾裙,量身、打版、選布、裁布,在一上一下的針腳中,噠噠噠的車縫出五顏六色的美麗裙子,輕柔的裙擺在腿間與踝間跟風兒大玩捉迷藏,風情萬千。 可是那年三月,媽媽說手不能拿剪刀,於是格子喇叭褲,吹著號角遠走了。 當小雛鳥勇敢離巢,飛向花花世界自在翱翔,那個假如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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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我不會失聯

■王近松 文誌: 又是半夜給你寫信,我很享受夜裏的安靜,也享受某時來自四面的一些小動靜。 從鄉鎮回來,到城裏九點半,小姑他們送小莉的衣服到向陽路,我一同跟著去,在回來的路上,先過會展中心,再到你居住的小區門前,一些錯誤的訊息試圖控制我的大腦,仿佛每一輛擦肩而過的車裏,都坐著一個你。 親愛的,上午你給我發饒雪漫作詞的《永不失聯的愛》,那時候我還在床上,說實話,看到歌名時,莫名想哭。歌詞的每一句,都仿佛唱到骨子裏,想起前天你說過的一段話: 「一個敢愛的人就不是自卑的,一個會傾訴自己的人就是豁朗的,至少面對自己的內心是開放的。而真正自卑的人,唯唯諾諾,既不敢向前一步,也不敢撤退,就這樣立在尷尬中,任憑人流呼嘯而過。」 文誌,至少在你面前,我就不是自卑的,就是豁朗的。我不會失聯,我們之間或許永遠像星星丟不下月亮一樣。 我從鄉鎮回來,在這城裏,就會莫名感到孤獨,我總在想,這些孤獨是因為愛? 在紅綠燈路口的右前方,小姑忽然說:「那個人拖著東西,不然看起來還有點像小松。」我瞥了一眼,在路邊有許多年輕人,他們手裏捧著手機,或許正在給喜歡的人發消息,表示自己不會失聯。 而有的人,他在某個喝酒的夜晚,給自己喜歡的人發了數條語音,第二天清醒時,再發一條「我沒喝醉唔,我很想你。」而聊天頁面彈出的,則是「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需求。」 我已經不記得,這是夜裏同小姑他們從鄉鎮回來,某些夜裏,沒有月亮和星星,霧很大,在濃霧中前行,已經看不到周遭的山野,我們陷入某一種混沌之中,仿佛在一種漩渦裏掙扎,這種感覺就像是愛一樣。 我知道,我們終究會回到房間,在夢境,愛情既是人生受難的一種形式,也將是人生幸福的一種形式。 在春天去寫對你的愛,或者在萬般甦醒的潮流中,去保持一種愛你的狀態,這並非一件小事,也會讓我的神經覺醒,在一場場花潮裏,去篤定對你的愛。 在茫茫人海,已經錯過了很多人,此刻我不想再錯過啦。 如果某天我從通訊工具中失聯,那一定是因為我闖入了你的生活。 我前幾天特地去下了某個軟件,去看看你的生活狀態,那是我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看了一眼是不夠的,12個小時,每隔幾個小時就去看一下,但我又生怕,在你的來客記錄中,有我的痕跡,之後又將軟件卸了。我們並非失聯,從線上到線下的過程,會讓我們更加珍惜當下。 在這裏,我將永遠在這裏。 我思考越來越多的問題,生怕就在某時,因為一句話,就會使我們失聯。你回到茫茫人海,我該何處去尋找你? 奔流不息的車流也讓我感到害怕,車輪正在碾壓諸多往事,仿佛也在碾壓我們,而我想告訴你,這一切剛剛開始。 我不會失聯,星辰大海才是我們的征途啊。 我不相信造夢師,所有的夢,或許都是生活的過去或是未知的一面。我總覺得,很多場景來自夢中,又消失在夢中。 在夢中,我們已成為sweetheart,而回到生活中,我們在小城不同的角落,白天曬著同一個太陽,夜裏被不同的燈光照耀。 我總期待有一天燈光會加冕我的夢境,給我一些新的夢,至少可以在某時,我在思索時給我安慰。 我們信奉什麼,到最後,信奉的只有自己。 親愛的,如果愛是一種絕症,那你便是唯一的解藥。我多麼希望,我可以在你的世界和你的愛裏,擁有一個終身製的會員,永遠不會失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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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El destino siempre te enseña donde va(命運永遠會引導你往哪走)

■張馨尹 在連續兩所大學試教、面試收到委婉的拒絕信函,平日疲於學校教學和行政瑣事的壓力與無助中,下班後回到晚餐時刻喧擾且熱鬧的家庭生活的我,在暑假將開啟的最後一週,因班上學生有人確診,被迫關進了一小房室中修復,早已慘累不堪的身子與搖搖欲墜的心情。 那幾日,分不清是壓力還是病毒,我不分日夜的昏睡,伴著似夢似睡的,是如來佛箍緊的頭箍,掐著疼痛意識在呢喃咒語裡求饒。 三日裡,提心弔膽祈禱滴落的水珠別抿出兩條細線暫停瑣碎日常。慶幸,只是心理不安折磨了身體,是再次面臨的考試準備,迎來了新恐慌。我不停說服自己,不被否定自己的思緒打擾了專注。實際工作兩小時,我卻拼湊了兩天,而這份成果,最終在兩小時的試教與面試試煉中,得到了青睞,我卻也精疲力盡。 和你見面,你問我,「你大學不正是在這所城市念?」「是啊!」這所城市有我四年的青春記事,我曾以為一輩子難以忘懷且要心心念念,唯一置放滿腹愛意的地方,卻沒料到多年後背叛,愛上遙遠、時差十四小時的他鄉。不是摯愛,但他溫暖的擁抱了我,在我遠離家園數年,找不到一處心靈安定時,招喚了我回歸。 眼前的你,替代了我,留著長達八年。 熟門熟路的,你領著我穿梭在記憶將洗淨晾乾後排出的城市,你不可置信問我,「怎麼都忘了?」我苦笑告訴你,你可知道長期記憶只留存需要的?不斷往前行走的人生中,我再次遇到了摯愛,表達愛意的方式,是殷切只記住他給的種種。剛乍然分離,那些纏綿與深愛,現在記起,我的心是酸澀、隱隱作痛,因為,不知還有無相見的一日。這座島上的城市,佇立在島的北方,不管我走得再遠,他也不曾離我遠去,在時間的洪流裡不被撼動,持續蓬勃發展,等待我歸來見證他的光陰。 而你,我以為我們是在你的家鄉,我的他鄉相見。但你在這座島,等著我歸來,或許某日才遠去。 相會的日子,我在腦海想過無數次。五年裡的第二次相見,壓抑了內心的激動與感傷,只想在你笑開的眼眸裡留下一處美好,在往後的日子裡,當你記起,深戀。 抑制了愛你的心,寄語你張開雙臂抱緊的擁抱,輕靠在你的胸膛裡,如五年前熱戀。只是,這個擁抱訴盡千迴百轉後的懷念,與你依戀靠在我肩上的千言萬語。直到分開,我坐在車裡,前頭為了驅熱而來襲的強風,將你身上留下的香水味撲散在周圍,依戀你的溫柔對待,我感到心痛,因為,我不曾想放開你,卻陰錯陽差放下你,分道揚鑣五年。 五年,你一個人在這城市懇實又努力為了夢想犧牲許多。五年,我為追尋自己與希望再次回到你面前時是個誠實又懂愛的人,一個人踏足了你踏足過的異國,最後回到我最深愛、你的家鄉展開新的生活。我們是互換了家國生活的兩個人。 「你相信『上輩子』嗎?」剛認識時你問我。我心想,這個男孩真是奇特, 在信奉上帝的國度,永生才是教義。怎麼他問起我上輩子?似曾相識? 五年後,在相信輪迴、下輩子的島上,我後知後覺,明白了這就是命運,推著我回到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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