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誤用時間的筆劃

■晚晚 蹲在床頭寫字 我成了床這首詩的海角   字像魚自然洶湧 床被看透我意圖使人 發爛、沉溺、隨文 漂流……   寫了一下午的我 像蹲貓砂盆灑花的貓   其實我,深愛一個人 他抓住光陰的樣子給了我 怎麼都除不盡的餘數 年年都有魚後設最初的眼睛   我又在床頭蹲著,寫字 不需要月亮幫忙 相信潮水一定可以弄彎 看見你的地平線 我在這頭,而你在 那頭弔詭地練習 能長出涼意的偶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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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端午懷思

■王映涵 端午節轉眼到了,除了屈原的故事外,就是包粽的回憶:以前總是準備了許多東西煮好備著,然後開始包粽,包時你角要尖,料要均面平,幾個折後變成纖巧玲瓏的用棉線捆緊包成一串,放在蒸籠中,然後就是時間。 除了台北常見的粽葉外,還有月桃給我的驚艷:嫵媚帶著誘人的野氣,月桃葉狹長油綠的葉子是包粽的好材料,也可以用來襯墊在新蒸的米粿下面或者混在米飯中。月桃花白,香氣濃郁,但是花瓣尖端上有一點醒目的紅,不知道是不是要吸引昆蟲。 如果你真正品嚐過手工的米粿:芋頭的或艾草的,那種略為辛辣的芬芳在口中溢開,就會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食材。 而月桃飯有種淡淡雅雅的香氣,就像友人的馨香滑入腹中。 如今,身體差了,有些東西總是要忌口,但是那些記憶,還有月桃的香氣卻是我端午的飄香:那曾經一起在山上包粽子,用炭火等熟,不熟悉的鋸著木頭好讓爐灶燃起的日子,恐怕不會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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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敖古仁 你有沒有那種一年只聯絡一次,其餘時間完全不聞不問的朋友? 約莫,大概就是農曆春節前後,你總會接到他的來電,可能是拜年,或者就只是聊聊已經逝去的生活的大小事。你常想,朋友的手中一定有一本小小的,老式的,親筆手寫的通訊錄,平時收藏在抽屜的深處,到了歲末年初時才翻出來,按著登載時的順序,逐一往下撥打給有線電話的親人舊友。 或許,有人會認為那些不常聯絡的人不能算是朋友。 你倒是不這麼想,反而你以為那才是真正的,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或許是個性使然,也可能是經過歲月的淘洗,你們已然成熟獨立,應付生活之所需本就遊刃有餘,更沒打算將對方當成自己情緒的垃圾桶,成為彼此的負擔,因此自然沒有晨昏定省各人日常之必要。彼此,年底通個電話,就是想讓對方知道,心底還是互相惦記著,就夠了。 那麼,對於沒有臉書或是IG的帳號,也不愛上那些社交平台的你和朋友來說,有些人,或許還是會不服氣,再問,不了解朋友的生活動態,你要如何化解通話初期的尷尬? 這的確是個問題,尤其當對方還是一個生活單純,不擅言辭,又不會主動引領話題的人。所以,以下是典型的對話。 「最近,你這一年都在做些什麼?」朋友問。 你答:「沒什麼呀,還不就是那樣,平平安安,沒什麼特別的。」 「哦。」 時間凝結了幾秒鐘。於是,害怕沈默尷尬的你,連忙接問:「你呢,最近工作還順利吧?」 「馬馬虎虎啦,還過得去。」 「疫情,沒影響你吧?」 「還好。再怎麼說,人還是要吃飯,會生病,會蛀牙,所以沒差。」 「哦。」這次輪你接不下這個話題。 於是,換朋友擠出下個問題:「那麼,家裡的人,一家大小都還好吧?」 當朋友這麼一問時,你的腦海中忽然一閃而過的王羲之的「十七帖」。 王羲之的行、草是學習書法的人必定臨習的法書,他與好友的通信,親筆手書的「十七帖」,尤其是你的最愛之一。那些書信的內容都是朋友間互相慰問、交換訊息、或是饋贈地方土產的日常瑣事,沒有經國濟世的雄篇大論,寫信時也沒想要留傳後世,所以用字遣詞沒有華麗的辭藻,只見平鋪直述的大白話。 其中一帖,寫信時大概是積雪凝寒的冬季吧,王羲之回信給闊別廿六年,「瞻近無緣」,近期可能不會相見的好友,能說的也不過是今年下了大雪,五十年來所未見,心中所盼是隔年的夏秋之際,能再接獲對方的來信罷了。想念之情,見其書信最後的兩句:「比者悠悠,如何可言」,歲月匆匆,逝者如斯,又要怎麼說才好呢。 於是,朋友常常以此結束你們每年一期的通話:「得空,可以來我家。我這裡還有空房,可以多住幾日,屆時,再好好聊聊。」朋友盛情可感,但是,每次聽見這樣的告別,你的心中總有些悵然。 你難得北上,就算辦事,也是匆匆一日來回,連外宿都罕有,而朋友因為工作綁住作息,也難得南下。於是,時間就這麼忽悠過去了。除非,真的有事。 有一年,應該也是冬季的時候吧,真的出事了,喜事。事前未告知,朋友攜伴南下來看望你,那位從未聽朋友提及的女子,後來果然成為早過了適婚期的朋友的妻子。他們的個性,就你那幾天的觀察,實在南轅北轍,不過個性互補的幸福夫妻案例時有所聞,所以你除了祝福實在不便多嘴。然後,接連幾年,他們夫妻倆就為這這個世界帶來兩個新生的希望。又過了幾年,有一年的年中,反常地,你接到朋友的電話,告知他們離婚了。 於是,你們後來的話題轉到了孩子的監護權和探視權上。等到這些瑣事交由法院仲裁後,你常常這麼問朋友:「最近,有沒有認識什麼新朋友啊?」 「有啊。」朋友知道你指的是異性朋友,直言無諱。 「結果咧?」 「不合適。」 「哦。」你擔心,即便朋友在傳統觀念裡仍屬婚姻市場裡的搶手貨,不過依現在的條件來看,怕已出現下滑的趨勢,所以你仍心虛地鼓勵他,「沒關係,多試幾次總會找到適合的對象。」 「我明白。還有不少熱心的親友幫忙介紹。」 果然,前幾年朋友又無預警地南下,這次伴行的女子似乎年輕了一點,你想這代表朋友的行情還不錯吧,所以仍是祝福再三。當年例行的通話裡,朋友只是簡短三個字說明他們的現況,「分手了。」細節他說等以後過一陣子再說吧。你想,朋友大概還在情傷的階段,不想勉強他。 然後,瘟疫來了,世界的活動逐漸停頓下來。人心浮動時,「十七帖」中的一段文字跳了出來:「吾年垂耳順,推之人理,得爾以為厚幸。但恐前路轉欲逼耳。以爾要欲一遊目汶嶺,非復常言。足下但當保護,以俟此期,勿謂虛言。」(我快六十了,依理,也算幸運。但是剩下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因此更想一遊汶嶺,已非言語所能形容。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等我來訪,不要以為我是在說空話。)但是,注重養生的王羲之終究還是未能實現他的約期,59歲時仙逝;反而是他「疾篤,救命,恆憂慮」的妻子,卻安享90歲的高壽。最近你更能體會,世事無常才是不變的硬道理。於是,你心生北上的念頭,想著踩起單車,一路玩到朋友的居城,給他一個驚喜。 事實上,你和朋友的同窗情誼並不長,一年而已,大二那一年他重考,轉學到另一所大學。或許,因此,有人提醒你,要小心那位朋友是否別有企圖,只是警示你的人在一次請你幫忙未果後,從此你沒再接到他的來電。 你想,未來總會有那麼一年吧,歲末年初那一整月的節慶中你都沒接到朋友的電話,你揣測,可能是那一年過年時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比較忙吧。再等等,等他來電再問問他。於是,又過了一年,還是春寒料峭,還是沒接到他的電話,於是,你明白他不會再來電了。當然,也可能,有一年朋友來電,你的家人客氣地告訴他你的後事,你可以想像,朋友在他那本老式的通訊錄裡槓去你名字的樣子。   比者悠悠,如何言之?彼此,相惜,相忘於江湖,就一輩子,足矣,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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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伊人

■簡玲 那個人走過紫薊開放的野地,走過無人的荒地,鬼針草氾濫他的衣褲,無涉愛情的種子啊,你該長成什麼樣子?那個人拔起針刺,寬闊的胸膛問訊。   那個人在彎曲曲的路上,唱著一首同樣的歌,那個人隱身,深諳洞穴孤獨的影子,一顆種子榨油點火,意象點評夜光的螢蟲,那個人的意志統治暗黑甬道。   那個人爬上高大的樹冠又跌落下來,疲累的葉片貪圖風的順向,壯志無一倖免位移,那個人抱著虛擬的富饒圖像,枯竭的豪情頻頻回頭:走過美地走過荒野的那個人,現在是什麼人?   遠方的理想正寫一封情書,送給被鬼針草擊落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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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十月

Don Thompson/作 小田不讓切/譯 我曾經認為大地 是有話要對我們說的, 當野花們 來到你手上 彷彿它們是溫馴的。 漸漸的,我認為, 風會開始帶著意義 若我盡力傾聽 並虔誠的做筆記。 那是春天。 現在我就不確定了: 無雲的天空有著平空的情感 豐收後犁過的田 看來如此毫無言語, 隱藏著它們自己的議程。 這個下午,桃樹的落葉 吹過它們 彷彿秋天給我們寫了一封長信, 改變了念頭, 便將它撕成小小的碎片。   原詩作者簡介: Don Thompson(湯盛唐)是當代美國詩人,曾在住家附近的監獄執教,退休後與妻子定居於加洲位於棉花廠的家。<十月>出自他2009年出版的詩集《Where We Live》 (《我們居住的所在》,Parallel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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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回到18歲

■蔡哲明 你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嗎?一旦庸常生活霸凌你的心智,是否記得那年的初心,帶著決心和希望啟程,如今在常軌上行駛的我,偶而也幻想著第二次的人生,就在那夜夢回了18歲。 我看了看鏡子裡的青澀臉龐,明顯感受到源源不絕的青春活力,下課的鐘聲再度響起,我使勁地在走廊奔跑,即便我知道這一切有多不真實;但我卻只想把握這次機會,換掉當年的第一志願─新聞系。 老師一如往昔在講台上賣力上課,同學稀稀落落的各就各位,這是2004年的酷暑,正值專四那年準備考試,我依舊坐在講台前的第一個位置;心想這次考二技的報名表要交出去,還要填上原來的機械系,看了看黑板上的日期確定就是今天,班長還吆喝提醒同學交出報名資料,我想…改變命運的時機點終於到了!然而,一本剪報書從抽屜掉了出來,記錄了2004年的總統大選、臺北101完工啟用、七二水災、國道三號全線通車、雅典奧運跆拳道男女第一量級朱木炎與陳詩欣奪得奧運金牌等時事,看到每張剪報底下洋洋灑灑的尋章摘句,也想起了當年轉換跑道的那份初心。人生就是充滿無數選擇,總有在年輕歲月背負夢想,卻在最後用盡氣力懷疑自己,此刻突然感謝逐步增長的年齡所帶來的微薄紅利,於是,再度做了20年前的同樣決定。 那夜我夢回了18歲,終究還是沒有選擇走另一條路,而是重新檢視過程做出相同決定,原來一個人生命的精彩時刻,在於愛他自己的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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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她的一句話

■南峽 也許年紀漸長,就會開始檢視來時路的點點滴滴,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在自己的生命裡烙下永恆的印記。而我常常會想起在高中時期,一個與我並不熟悉,但她的一句話,卻深深的影響著我的人生。 高中時,我從高雄到台北讀書,想家,再加上不適應台北的環境,所以高一我的成績是一團糟。第一次期中考竟考了全班倒數第七名,猶記要寄成績單回去的那個傍晚,外面下著雨,我淋著雨將成績單放進郵筒的那一剎那,情緒瞬間潰堤,臉上不知是淚還是雨。這讓我灰心洩氣極了,也對自己很沒有信心。之後的考試雖略有起色,但仍是屬於後段班。 每當同學們在說外地生都很會讀書這類的話,我都羞愧的無地自容,每一個字都像劍般的刺在我的心頭上。因為除了我之外,班上的外地生的確個個都是名列前茅,是班上的常勝軍,就唯獨我,彷彿是被上帝遺忘的小孩,或是更難聽些,就像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彼時的電腦尚不普及,成績單都是用人工手寫的,而每班的前五名會特別標註,讓人一目了然。我看著這五個數目字發呆,覺得它們離我好遠,高中三年應該都會和我無緣吧,我常如是想。 當時的我住在中和的叔叔家,與我的學校中山女高有一大段距離,坐車都要坐好久。這一天我要從學校回叔叔家,上了公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不久一個同校的學生也上來了,她就坐在我旁邊。因為實在坐太久了,所以她主動和我交談,我們聊了一會兒,她忽然很認真的跟我講「妳以後會考上國立大學」,三十幾年前,大學的錄取率才30%左右,要考上國立大學更是困難。我問了她好幾次真的嗎?真的嗎?她很篤定的點點頭。我不知她對我那來的信心,我都不好意思跟她說,我的成績在班上倒數會比較快。 可是她這句話好像真有魔力般,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和力量。到了高二我的成績已是班上的十一、二名,到了高三的一次期中考,我認為與之無緣的五個數目字,竟然和我產生連結,我的名字後面有個「4」字,我是班上的第四名。我高興的泫然淚下。而我也如她所說的考上國立大學。 其實我和她不熟,在學校遇見也是點點頭而已。高中畢業後,我知道她上南部的大學,我們完全沒有聯絡。但是她當初的那句話,真的在我的生命起了了不起的作用,即便已過了三十幾年,我依舊對她有深深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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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墊腳石

■賴研 我們這個時代的人都有一個短暫的童年,或許是一種補償心理,通常都會特別疼自己的小孩。 女兒們還小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維持聖誕禮物的神話,小女兒Sun國小一年級時,回來特別跟我們說,她有一個同學要我們幫她寫信給聖誕老公公,說她想要的禮物。這樣的奢侈願望通常過了那個冬天就會破滅,Sun也不例外。Moon是姐姐,比Sun大兩歲,在人生的路上走得遠一些,告訴她生命的現實,兩個人還一起到我面前澄清這件事情。 父親能夠扮演聖誕老人的也就是那幾年,我總算沒有失去這個機會。霜雪一生,欠人的時候多,還人的時候少,這個角色,那個角色,在女兒們的稚嫩時光盡力想拉長她們的童年,也許是所有父親們義無反顧的痴心吧! 小時候Moon有嚴重的呼吸道過敏,健保手冊從A蓋到X,滿滿的就診記錄。兩歲時第一次熱痙攣,正跟我在玩耍著就突然倒下,抱起Moon,以一生最快的車速,一路瘋狂超車飛到林口長庚,車門沒關就衝進急診室。 小時候喜歡跟Moon玩一個遊戲,就是頭頂著頭,用力的把腦力傳給她,她從小就接受這種老爸的無聊把戲,現在應該是無濟於事。高中時我偷偷看看她的數學作業,悄悄的放回去,一題都不會。默默的下廚房幫她煮一碗「聰明麵」,一枚雞蛋,一個番茄,一把蔥花當宵夜,希望有效。 Moon從大學讀國文系轉到資訊工程領域,知道很不容易,她咬緊牙根從一行程式都不會寫到游刃有餘,成全了老爸的異想天開,累的是寶貝女兒。媽媽很擔心Moon被研究所考試擊垮,因為一直以來我們都把Moon當溫室裡的玫瑰照顧著。Moon終於如願以償的考上研究所,我禁不住熱淚盈眶。 學習著必須是她害怕時的守護者,挫折時可以休息的港灣。媽媽看著她這個學校落榜,這個學校備取,跟著她的情緒起起伏伏。我卻始終對Moon有信心,能寫詩詞的孩子一定可以寫程式,追求的都是一種簡約的美。 時間這麼快,Moon在風風雨雨中讀完研究所,放棄了許多,也許也長大了許多。她的戀愛我從媽媽口中知道一些,但不敢多問,也不能多問。我們以為Moon是一朵玫瑰,其實她就如同她的名字,是一朵暗暗綻放的薔薇,獨自芬芳。 父親就是兒女的墊腳石,當兒女爬上了生命的大山,墊腳石仍然無怨無悔的留在原地,大聲的問:「上面風景好嗎?」   我的父親也是。只是當時不記得我有回答,頭也不回的一路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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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街的枝頭

■夏予涔 雛菊般的早晨,天空瓦藍,陽光隨屋簷滑下,一萬隻鳥拍翅穿巷。我豪放不羈瘋癲也似紮上馬尾鑽進每條豐繞的街。 自小攤滋長出的枝葉扶搖而上,大口吐納呼吸。蔬果倨傲地沿街開落,大夥精神抖擻在日陽的投射燈下撩起裙擺縱情旋舞;雪翠高麗菜玫瑰般翩躚怒放,一刀剖下是一圈圈巧奪天工的精密刻鏤。彩椒是晶黃釉紅的小燈籠,空心菜甩起沐浴後的長髮,芋頭是貪玩的陀螺,九層塔將手指浸染野香。小販非絕對的苦役,他們將之收攏整齊排列如看管一座華麗森林。 豬肉攤非關血肉是座考古秘境,懸吊鐵琴狀豬肋排鐘乳石般凝肉,三層肉次地延展殷紅色澤,松阪豬緋白大理石紋讓人不忍切剁。老闆娘利索地沿骨緣剖出細彎弧線,我欣賞這明快的表演秀。魚攤宛若一座深海,蚌蛤靦腆露出細管窺伺,七星鱸生猛活跳,花枝像盞皎潔的垂燈,處女蟳揮舞雙鉗攀爬竹簍,老闆總說著重複的笑話,在娛樂中去鱗掏腸快速裝袋。瓦楞板俏皮歪扭寫上:不甜切腹,水果攤是我的七彩糖果屋,水蜜桃膚質少女甜白,蘋果檸檬柚子是豔麗的球,香蕉翹滿肥腴的腿,鳳梨卸去鱷魚皮衣祼出瑩黃胴體,我賴在哈蜜瓜上玩迷宮。揀菓菓,這不分齡的同樂會,大夥手指爬山數數,一二三四五大珠小珠落玉盤。 昔日我高亢叛逆悖離傳統,不識蔬果不入嘈雜細瑣的市集,寧於零售市場浴血征戰企劃書頁內潛行,踅走在二岸與島嶼差旅間,挑揀套裝高跟鞋細肩帶皮長靴,自觥籌交錯中認識熟悉又陌生的臉孔,終日蟄伏於夜半低吟的日光燈管下,成為末班捷運公車的一枚孤獨。轟轟歌聲斑斕霓虹甩盪於KTV桌面,年輕易碎的情感折損為一杯杯喝不醉的酒水,氾濫至每條通紅擴張的神經血管。生活是青春的獻祭,我五感殞落物事黴腐,以不斷拚博掙脫自己。 見到這樣的街衢竟是在青春之後。   熱燙的街在太陽下發酵,我眼中往日的腥羶老成開落為滔滔不絕的興奮,未曾躊躇於擾攘巷弄賞析自然果實。什麼都在發亮。謙卑的農作物,行人虔誠負重提袋,激情與沉默的小販,我與成群跳動的顏色們對視。媽媽妳看!我高捧盛綻雪翠高麗菜仰天凝視,她笑為一朵鬆軟的雲。沿街漫開的花叢果樹撩撥我滿溢的慾望,我是一尾興奮的老雀,我在蔥鬱的巷內飛停觀覽神所創作的藝術品,瞄準座標鉤啣獵物。 我的人生是一次次的大遷徙;家道中落父母離世兄弟姊妹四散,那些陰晦的記憶已被早市的豔陽反覆曝曬剝落。自職場退役後我蟄居在此重新做人,街的枝頭狂恣怒長百果綠葉,待我日日踏青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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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心中的我

■林煥彰 我不知道,我有幾個我 我只知道,我心中 有一個我 同日同時生;   這個我呀!像不像我, 我一直都 不知道 ,他是我 從未見過的 我,我卻一直在想他   如果,有一面心鏡 他能照照鏡子,我是否 就可以看到他? 他,是不是 也能看到我?   我,我心中的我 我們,是不是 將來,可以有機會 同日死,死而後 又可以 有伴同行?   那要去哪裡?什麼地方 再黑再暗,再長再遠 我和我,心中的我 我們,都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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