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尋常巷陌

■廖文麗 極喜愛盛唐詩豪劉禹鍚的〈烏衣巷〉,尤其是最後兩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我非王、謝士族,但居處在尋常巷陌,常不經意抬頭,便可瞥見人間尋常而有滋味的風景。 拜居處地之賜,必須走過幾個巷道,才可到最近的便利商店、公園、土地廟……,此時,捨汽機車徒步是最明智的抉擇,就如徐志摩所言:「……帶一卷書,走十里路,選一塊清靜地,看天,聽鳥,讀書,倦了時,和身在草綿綿處尋夢去——你能想像更適情更適性的消遣嗎?」令人神往的康橋美景是不會出現在我眼前的。但是走往小公園的路上,對面大樓傳來「叮叮咚咚」孩童的練琴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單音樸拙,想像童穉努力用雙手敲彈黑白琴鍵的認真賣力,也想起自己幼時未能學琴的悵惘,乘著飛颺的黑白音符,更假想已經知命之年的自己,恭敬肅穆端坐在鋼琴前,掀開琴蓋,雙手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地演奏一首「月光曲」,那個年少時心目中「彈鋼琴的少女」彷彿就隱身在巷弄裡。 有時巷陌傳來的並非琴音,而是夫妻吵架的齟齬聲,那尖銳而又刻意壓抑的聲音,更啟人疑竇,但聽得出來是一男一女先後的咆哮聲,兩個人都想把對方的聲音蓋過,於是在遠處的我彷彿是聽到海底的聲納,一波一波振盪的迴聲,想側耳傾聽,但隨即感到自己窺人隱私的無聊,那一個屋簷下不曾有過拌嘴鬧彆扭的時刻? 有時未必是聽覺的洗禮,撲面而來的可能是爆炒蒜末的香氣,或是一鍋滷肉的濃郁,更有時是煎白帶魚的香……,嗅聞這些氣味,總讓人安心,有食物的地方,就是廚房,就是家人用餐的所在,一飲一啄都是人間煙火繚繞的證明,即使疫情嚴峻,但這些氣味,總在告訴我,家戶平安,每盞暖黃的餐桌燈底下都有親愛的家人悲欣與共。 尋常巷陌,有時視覺的驚喜,更令人驚嘆!有次想去便利店領個包裹,一轉往左邊的巷口第一戶人家,門口就種著一株淺橘色朱槿,有一朵巴掌大的花正迎風開展著笑顏,它的顏色不同於一般常見的紅豔朱槿,靠近花蕊根處更有一環深紅,呈現極柔滑的絲絨感,令人想去觸摸一下,但理智告訴我,千萬別如此,畢竟是別人家的植栽,能與它短暫邂逅,已是一大確幸。 去年初春多波寒流報到,住家附近有一株山櫻花整棵綠葉落盡,光裸蕭瑟的枝幹爆出滿樹璀璨絕美的緋紅花朵,我和一棵開花的樹結了一段塵緣拍了許多合照,直到她繁花落盡後,冒出點點嫩綠新葉,紅綠交映的她,宛若新生,我知道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意義。 以前讀白居易〈直中書省〉一詩:「絲綸閣下文章靜,鐘鼓樓中刻漏長。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薇郎。」一直對紫薇花好奇,也是在街坊鄰居的籬芭看到一簇開得蓬蓬像波浪似的紫薇花,突然明白了白居易的「獨坐」與「寂寞」。 繼續遊走在尋常巷陌,有了王謝堂前燕的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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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疫期中的端午

■辛金順 龍舟擱淺在一圈病毒的漣漪中 粽子是無辜的 年年,借端午之口裹腹 油膩而 肥胖了一首詩的想像   詩人無酒就做不成詩人了 瘦不出風格 醉不成月亮,只在午後,沾點 確診人數,分攤 下酒。然後寫一首短詩 紀念自己,以及 國與國之外的那名屈原,然後 見證彼此的思念   端午,鼓聲不再 在與不再,都無法阻止 回鄉,要吃 一粒粽子,確定自己的 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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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六月的味道

■吳詠琳 六月,天空清朗,白雲慵懶飄蕩,海面吹起的東南風,瀰漫一股濃濃的、涼涼的,海的味道,門內飄著淡淡的草本香。 記憶鮮明,小時候每到端午節,天微亮母親便將野生的艾草、菖蒲和家裡種的榕樹葉、芙蓉,用紅紙綁成一束,插掛在每一扇門和窗。還會準備幾個臉盆,曬「午時水」,加入艾柳桃蒲給我們四個小孩子洗澡,去煞去濕。 在鄉下,端午節氣氛濃厚,街頭巷尾左鄰右舍,大嬸婆、姑姑、阿姨……忙著包粽子。母親承襲了奶奶的家風,對於節日、祭祀大小事,不敢輕忽。一大清早已經準備好二斗的糯米,一邊炒佐料,一邊喊我起床。惺忪的睡意被熱騰騰的滷肉香味嗆醒,嘴饞偷吃一小塊,開心四溢。 我小心翼翼拿起二片清洗過的竹葉交疊,放入炒過的生米、花生、紅蔥頭、香菇、滷肉和一顆鹹鴨蛋,再輕輕舖上一層米,將它雕塑成有稜有角的藝術品。我得意的笑,母親語帶鼓勵,誇讚我包得很漂亮。有時阿姨也會來幫忙,經過幾個小時的努力,一串串油油亮亮的粽子出爐,吊掛在竹竿上,滿室飄著垂涎的粽香。母女倆喜悅的心情,躍上臉龐。母親打電話分享她的「愛」,我則將「愛」和「味道」打包,一包一包分送親朋好友。 梅雨季節,濕漉漉的天氣。父親便會拿出絕活─揉麵團、桿麵皮,母親切洗高麗菜和韭菜,瀝水後拌入豬肉、蛋液和蔥末。我們四個小孩子,七手八腳包起水餃,弄得滿手滿臉的麵粉,卻開懷大笑。又七嘴八舌爭吵著誰的餃子包得好,誰的「襯裙」摺得漂亮,誰的餃子開口笑。泛黃的燈光下,我的眼睛彷彿照相機,拍著一張張全家快樂的生活照。雨聲被我們關在三合院的門外,聞著門內飄散的肉餡香和暖暖的親情味道。 不管,我走了多遠,年紀多大,海馬迴一直記憶著這些芬芳。宛如六月的火,慢慢的熬,懷念的滋味,從童年陪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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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血月發想

■紫水晶 那天,我在海邊看到一輪血月,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親眼看到血月。 初看到時,覺得有些驚訝,覺得月亮好似盛滿了怒氣,再看又覺得這裡頭不只有怒氣,有不平,還有那激動與陰影,在那血性裡似有股壯氣,而後那紅變得有些淡,像是月亮在哭泣,且是哭紅了眼。 而這當中不只有悲傷,還有哀怨,卻在當中悲中有喜,就像臉上泛起了陣陣紅暈,又或是抹了腮紅般的歡快,充滿著一種悲情交加的情感。 沒有多久,月亮變回了以往的樣子,一派的柔美與溫和,而我則還在回味那至情至性,充滿複雜情緒的月亮,並深深覺得自己蠻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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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端午佚事──給一顆粽子

■紀小樣 其實 你是端著一盤黃昏 向我走來 為了證明你 血脈裡仍有霞色。   歷史無罪,但有錯…… 朋友說:「愛國是一種恐懼」 只有那種最笨的──瀑布 才會用激烈學習水平……   而你不該有那麼多的綑綁 脫掉命運傳統的束縛 你走你滾 邊跑邊大聲喊說 一隻褪殼乾枯的小蝦子 如何擁抱所有潔白雲雪的糯米   又哪來那麼多倒盡胃腸的口味 譬如泡過溫泉的荔枝 ……滑雪凝脂;而豬肉 老實說太慢遇見蘇東坡   是的!彼時,我是 汨羅江底的一隻跛腳的大魚 並且懶得為你掀動鰭鰓 隨意看一眼就深知你缺氧 甚至不喜歡一朵花 對你人工呼吸   我當然知道你是 一顆被束縛太多的粽子 而現在,你走、你滾── 最好滾出這菖蒲與艾草佔領的 五月──值此變窮之盛世 農稼欠收 餓殍千里 勿要再害這條清澈的江水 平添了更多細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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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Omicron

■陳甘華 快篩陽性兩條,已不能出門,第一天喉嚨痛咳嗽乾燒烘熱,突然想吃燒餅油條,漸漸出現食物妄想症。 我在家隔離,先生居隔身份。我說要分客廳,像回到童年分睡到沙發,七天電視都是我的。二看「你喜歡布拉姆斯嗎?」舒曼、克拉拉與布拉姆斯三者是堅不可破的友情,還是難以兼得的愛情? (早上去PCR,晚上收到簡訊,隔天才算正式隔離第一天,今天是第零天) 第二天有痰時燒。布拉姆斯結束在舒曼與李斯特的奉獻一曲,剛剛好。 (正式第一天)第三天早上鎖喉。「我的出走時光」為什麼不能尊重那個內向的小孩,為什麼要說我有問題呢?為何要說話呢?聽大家講很多廢話,我還要一直想怎麼回話才算得體? (正式第二天)第四天睡不好,痰泡在喉嚨怕嗆到,半坐睡睡睡醒醒,吐痰擦涕衛生紙放半滿垃圾桶,喉嚨乾癢濕痰,還好可以吞口水,才有一點濕潤的感覺。「我的出走」原來每個人都在出走,看到具先生隱姓埋名捨放自己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跟我想放空放呆時一樣,心在惆悵很像成癮。 (正式第三天)第五天喉嚨輕鬆迎來耳清目明。今天好想吃韓國烤肉。轉台跳進「black dog」,大家都來店裏都選討喜的白狗,我習慣微笑起身,希望來的人可以看到我,但旁邊的白狗都被領走了,我還在微笑…。職場無硝煙的戰場。 到底是什了信念,「讓老師在危急的時候犧牲了生命救出我」,一個代課老師,她要找到那個答案?半夜喉嚨癢,咳嗽睡不好,起來吃止咳藥,慢慢坐睡到清晨,Dona來磨蹭,我的黑白花花狗怎麼沒有防疫的概念。 第六天清晨喉嚨癢,咳坐睡,混混沉沉,昨天白天好了,症狀來回馬槍。 今天要跟學生線上談話,學生確診家長確診,老師也確診,大家都好想睡覺。 先生買到網傳神奇化痰藥。 第七天早上要視訊開庭,昏昏地想睡覺,「我的藍調生活」劇情小孩說:「媽媽生病了,不能陪我玩」。我睡睡醒醒一直看電視,好像小孩子的暑假,捨不得玩捨不得睡。 「藍調」如果沒有孩子我活不下去,陷入憂鬱的女人是活不過現在,還是沒從過去活過來,還沒答案。 自然的昏睡,工作談話的作業還沒打完。「富豪辯護人」重重神秘,邊睡邊看,看不到脈絡,應該財團黑吃黑,聰明從不失敗自以為是年輕律師如何從打趴生涯再戰江湖,太暗了還要耗神決定轉台。 冬天的最後一場雪,「春夜」日子耗下去捆著不敢動,還是要下定勇氣突破,漸漸兩個不同的人交織的生命。 晚上吃芭樂覺得好甜,小狗睜大眼睛看著我,我忘情給了牠兩口,突然好怕牠會不會染疫突然不動,我一直逗牠,心想不能是我害死牠。 確診後,先生是我的居隔者,我住客廳,他住房間,這星期他認真煮三餐給我吃,我們一直在不同的空間,認真吃了七天,感覺我的體重不可收拾,今天是五二○,想問你愛你餵胖的我嗎?   日子算不清楚是七天還是十天,真心誠意傻瓜乾麵、酸辣湯(紅蘿蔔切得長長方方的,忘記放醋)、我最愛吃的炒芥藍,想成在凱薩飯店住(七天加之前有國家不承認的三天),電視看到飽,無限享樂。 今晚12點鐘聲響,出關。   在意的是……胖了三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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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皈依

■王映涵 住院進出時間都不由人,可是每次都會被問什麼時候出來呀!每次只能等健保床,同間病人狀 況還有設備住院醫師那些軟硬體如何就是碰運氣,今天做完大腸鏡檢查,早上醫師來問我要今天出院還是明天,我毫不猶豫的說今天-在情感症狀疾病的求診過程中,兩家醫院兩種不同的感覺,然而,免疫疾病還在實驗階段沒有人說出個原因跟療法,治好治壞是病人還是醫師的運氣實在很難說。 家人覺得我吃花得過分,開始警告了:其實,一直找不到安身處,無論是家醫情感都不得,父母無法,我也無法一直靠著父母;弟弟,明言我的未來他無法也不想承擔,那也不是他該的。社會補助環境變化那些都是不能掌控的─看到同年有工作或者有歸宿,我羨慕;我責怪住院醫師不找出原因,不身評就開藥,可是,我發現有些東西是沒有原因沒有答案,人家問我的重心是什麼,看醫師嗎?我無法回答;習護,但是醫護知識不斷變動,以後執照六年要修一百五十個學分換照才有用,藥物一直累積,檢查治療不清楚,只知道是受罪。 第一床的奶奶一周要洗三次腎,做了相關的四個檢查也找不出腸胃原因,不過花蓮過來的看護真的把她當自己人,每天不厭其煩的回答她為何在這,第幾天了,有誰來看她,還會逗她跟她唱學日文歌或一些用語,幫她洗澡燒背搓肚鼓勵她進食,就好像<我的失憶女友>一樣,奶奶隔一陣子又問,又聽到同樣的回答,一天就聽好幾回。第二床的奶奶插管不太能言語,糖尿病的最後限水的她,嘴乾著一直喊口乾,聽的我心煩難受,自己身體不舒服,晚上又聽她一直叨念,忍不住問她嘴不累嗎,也弄不清有沒有意識,但是,平日看護陪伴,晚上假日孩子孫子老伴在身邊,讓我對照下,覺得更孤獨─幾次出入院,雖然同在一個房間,但是,一個人的呼吸孤單讓我害怕寂寞,到底哪裡才是我的歸依呢? 晚上我到洗腎室外面,經過加護病房看到抱頭痛哭的家屬,有人說離著手術室愈近好像關心也比較深,我也不知道,也許,清醒時看到親人會覺得溫暖,也許,無法再清醒,下一樓是嬰兒探視走廊,一堆人擠著窗口,還沒有身分證的寶寶,被人說媽媽的床號由護士推到窗邊,手機相機猛拍,一邊驚嘆生命的神奇,小小紅紅的臉,是一個個家庭的開始。記得老師說那時她生孩子,從產房到太平間是一條直路,生與死其實距離並不遠。 早上要做大腸鏡檢,看到檢查門我莫名的害怕,明明國三做過的檢查,可是異常緊張不安怕痛,我不想再聽到人家說,你不是很堅強嗎,我知道我退化軟弱了,我像孩子似的開始哭,本來一直覺得溫暖親切的護送還是有工作在身離開了。 檢查人員問我腸子有無開過刀,要我放輕鬆,要不然只會推長檢查時間,緊張只會使肌肉收縮讓自己更不舒服,要我把內褲褪到大腿,我問有無麻藥,她只是要我深呼吸,感覺一個管子硬生生的從肛門插入,我叫著伴著指示呼吸,開始灌藥灌氣,然後被繃緊固定,機器旋轉停格,兜兜轉轉的,未進食又連著幾天的清腸,還有剛剛的痛楚灌氣的不適,我的頭暈暈的,只能雙手緊張的拉著,身子隨著機器轉停,不能自主,好不容易聽到好了,又是一聲深呼吸,然後從肛門拔出管子後,要我排清後卻排不空的脹痛。 近午的檢查讓人發昏,病房忙碌的聲響不斷,要媽媽早點來,被怪不能運動。朋友說,家人可能對我進出醫院太頻繁麻痺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軟弱,不管在什麼環境都一樣,我心中想,如果家人都麻痺了厭倦了,那整日看著的醫護人員呢? 團體病友以為相親,可是其實不同,人比人人鄙人,最後還能怎麼樣?表姊,今天就近的送來表哥的喜餅,年屆三十的他益發漂亮,聽說也快成親了,他問我媽媽呢?我一直媽媽的叫,淚, 流下來了:媽媽無力照顧我了,我知道那天會來,我退化成孩子只能哭著─食物悲傷,填的了一時,心中還是空落落的,好累,想睡又不能睡─我的年齡跟我的情緒不斷對比,成了不懂事,成了別人的負擔尷尬…… 有人說生病是業障,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家人的還是我的,照顧與被照顧相互的情感折磨,最後兩方都是疲累,何處是最後的終點,也許就跟我的病一樣,沒有因也沒有果,孤獨的,跟疾病在醫學中不斷探究,答案,在茫茫的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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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幽暗伏流

■紀小樣 說井水與河水不犯的 不知更深的地底也有隱伏的牽連 更不知他們也曾是組成 同一朵雲的水分子;同一朵雲 落下的水滴   正如眼睛有光 不止是因為 晴朗,更是因為 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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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人皆養子望聰明兼談洗兒

■宋玉澄 位在宜蘭的傳統藝術中心內,有一店家的門廊下掛著根根大蔥,像一面掛在高處的短短門簾。人們在蔥的門簾下走過,不知那些蔥有沒有真的變成聰,讓自已聰明些,我不知道。 但見到有不少父母抱著稚齡孩子,望著懸掛的大蔥,在蔥下徘徊,那個目的,我卻知道: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已的兒女能聰明,而且是要大聰明。這樣的場景,自然想到,東坡先生寫的那首有名的《洗兒戲作》的詩:「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世俗人的我在二十年前,初讀此詩,總對第三、四句不解。一位資質愚魯之輩,無何能順利做到大官?就算做到大官,又如何能對人民社會國家,做出貢獻?後來讀到國學大師南懷瑾先生也批評這首詩:「可笑。」,才知不是我一人有此感覺。 後來查資料,才發現此詩面世後,也是眾聲喧嘩,歷代皆有詩人各自解讀。明代《蓬窗日錄》中有楊廉:「東坡但願生兒蠢,只為聰明自占多。愧我生平愚且蠢,生兒何怕過東坡。」。晚明林希元:「庭竹偶添棲鳳枝,忽承坡老洗兒詩。未聞公相皆愚魯,我滯天涯自數奇。」。明清際的呂留良:「養兒須令極聰明,奸黠痴頑誤後生。總是聰明都未透,沾沾止為一公卿。」到了清初,還有張毛健:「生兒愚拙到公卿,坡語傷時未近情。世上只今都惡拙,阿奴碌碌是聰明。」擺明了是首「反東坡《洗兒》詩意」之作;續至清末,吳振棫在也同樣質疑過東坡的說法:「便到公卿庸是福,任嘲豚犬總生憐。」其中,尤以明末的錢牧齋「坡公養兒怕聰明,我為癡呆誤一生。還願生兒獧且巧,鑽天驀地到公卿。」根本就在跟東坡居士唱反調。直到近代,吳宏一教授也有續作:「坡公養子望聰明,蒙叟癡獃誤一生。但願吾兒無愧怍,不須鑽驀到公卿。」倒是持平之論。 觀東坡居士一生屢遭貶抑,仕途失意,未料老年得子,在興奮又無法脫離平生不遂意的情緒碰撞下,「戲」作的一首小詩,竟像顆水滴,擾動了文壇巨河,掀動了日後千推雪;在另一層面上,也像個公案,在眾人筆下,各自注釋、演義、加註…;誠是文學史上的奇見。 然而真實又未被重視的情況是,坡公在寫罷《洗兒詩》不過十個月,又給小兒作了一首悼詩,題曰:「去歲九月二十七日,在黃州,生子遯,小名幹兒,頎然穎異。至今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亡于金陵。哭之。」。顯然坡公筆下的洗兒主角,沒有魯愚、更沒到公卿;未滿周歲,即已夭折;留下白髮人送襁褓的大悲。 由至喜的戲作到大悲時的痛哭,在一年內發生,幾人能堪?歷史不是數頁,詩家又是善忘又擇片段,否則怎會有後續的嘮嘮大觀;常想若坡公復生,當以為那些詩作是在傷口中撒鹽!或是坡公不幸詩家幸的再次印證。 最後談談洗兒。歐陽修有《洗兒歌》:「翁家洗兒眾人喜,不惜金錢散閭里。」是指嬰兒出生第三天的沐浴,叫洗三朝;慷慨解囊,親友歡聚,表達對迎接新生命的喜悅及祝福。猜想應是後來「湯餅宴」、「湯餅會」或湯餅之期的濫觴;或更延續、擴大為近日的滿月酒,成為弄璋之喜。慶祝洗兒,是承平富足時的喜事。世事紛亂?或生活拮倨呢?洗兒,就是悲劇,不等三日,立即溺亡。據宋代王得臣《麈史·惠政》記載:「閩人生子多者,至第四子,則率皆不舉,為其貲產不足以贍也;若女則不待三,往往臨蓐,以器貯水,纔產即溺之,謂之洗兒。」 年幼時,依稀聽聞先母閒談過,直以為是天方夜譚。及今,年已古稀,再讀溺兒事,不覺已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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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指明

■范榳 在暗夜裡,星子亮在森林裡 靜默懸掛著。亮在林間的樹枝 時間良久不動,像是在畫著 你的塵俗,和你的思念 在這處,浩大如山海經飄搖 在風中,仍聽見星星的去處 遷徙到遠處的草原,如候鳥熟稔 無花鳥是否睡著了呢? 在晨和夜,星子仍舊不眠不休 探尋著森林,如好好地生活 星子在眨眼時亮起,在城市裡   當山雀漸漸飛遠,我知道你將 永遠純真。如生活是一趟趟 火車的路途,蒐集寶藏般的交談 當潔白的勇敢也不再逃亡 祈禱如碑文上的手印,一切 都是風的果實,能夠讓人飛行 我們回應,我們回憶,清楚的 思緒。讓世界不再爭吵和喧鬧 讓美好如昨日、今日,紡織著 一整個下午。森林在閃爍。   連離去也變得珍貴,不捨得 也將回來。當觸摸著深深的 回憶。都是你清晰的掌紋 如樹林不曾忘記飛鳥停駐 你即將記得風的輪廓,迎面 溫柔地觸摸。當你清醒著 晨光和夜色,會帶來溫暖 切切如透明無色或者是 一抹幽靜而深邃的鯨魚藍。   如閃亮的星子,引著天空 你會學會好好地生活。 淡淡檸檬色的天光容納 你的喜怒、哀愁,你的笑 漾出紫荊花的色澤。 讓柔弱的風鈴,輕輕叮嚀你 慢慢睜開眼睛,讓太陽喚醒 我知道,你將記得這森林 與星子的細語,為你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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