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燈關了

■紫水晶 她記得學生時期,也曾有這樣的時候,因趕上課,來不及吃早餐,導致血糖偏低,眼前一黑,就這麼分不清方向。 這也好像是有人要與她惡作劇一般,就這麼關了她的燈,就為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實在幼稚。 也有可能是無預警停電了,她知道她只要足夠冷靜,光終究會照進來的。 可這回情況有些不同,她左等右等,也才想起自己剛吃過點心,哪裡會有低血糖的問題,也沒有誰亂關燈與她惡作劇,更沒有停電這檔事。 回過神來,她才弄明白,燈關了,她的人生謝幕了,生命就是這麼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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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感謝年輕的妳

■陳穆儀 新學期即將開始,週休時陪女兒南下到新的租屋處安頓。她很重視儀式化,說要把房間變成自己喜歡的溫馨小窩,心情才會舒服! 不禁想起30年前在淡水馬偕醫院服務的歲月,那時剛從台東分院回來、總院正好沒缺,臨時被分派到竹圍就任,草草租了一個房間,鋪棉被睡在地上,所有家當只有一卡皮箱,稱得上是家徒四壁。爸媽前來探望,我媽當場流下眼淚……。還好只過了三個月,轉到另一家國立醫院任職,每次下小夜公車已經收班,只能走路去萬華車站坐火車回汐止,途中必經西三水市場,經常不是踩到睡在騎樓遊民,就是被一些怪叔叔追著跑;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半夜的火車是用來載貨(或機車的)。 隨著時代進步,人們對生活品質的追求也不同了。但我非常感恩那個20出頭的女孩,正是因為經歷過那些生活的洗禮,而自己也努力堅持下來,讓如今中年的我,能時時懷抱感恩的心,知福、惜福、再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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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俗

■艾虔 聽著以前的流行歌曲,家人提及陳年往事。台灣流行曲風迷大馬華社,他小時候也聽過很多台灣歌。中學時,同學風迷潘安邦,他喜歡李宗盛(李宗盛大紅是後來的事)。同學為王傑癡迷,他喜歡羅紘武。同學聽許冠傑,他喜歡盧冠廷。家人偏好的由來,多半是因雜誌椰子屋的介紹,當時自認品味不俗。現在看來,家人覺得當時沒和同學欣賞一樣的流行音樂,只是為了展示年少的特立獨行,其實與品味無關。 求學時,老師要求全班習作五言絕句,輔園漫步—尤韻。我交了「初冬暑氣留,綠樹不知愁。側帽青衫薄,風流勝似秋。」老師大為讚賞,說是相當瀟灑。如今重讀少作,以習作而言不差,但談不上多好。說穿了,不過是炫耀我會使用側帽這個詞語,自以為不俗罷了。 之前某位作家,表示她認為韓素音比張愛玲更好,我倒是不以為然。張愛玲在華文文學的地位歷久彌新,且擁有一代又一代的讀者。當年比張更受歡迎的作家,如今大多灰飛煙滅,失去讀者認同,僅剩少數學者仍在書齋研究。尤其部份年輕與不年輕的作家,持續學習、模仿張愛玲的筆法從事創作,於是張愛玲被暱稱文壇祖師奶奶,確實是近代華文文學的傳奇。 我沒讀過韓素音的作品,不過韓素音當年以及現在的讀者、追隨者,都無法與張愛玲相提並論。個人不妨喜歡韓素音甚于張愛玲,畢竟作品再好,讀者仍有自己的選擇。但無視於明顯的事實捧韓貶張,就不容易引起其他人共鳴,只是標新立異罷了。 「很好很好,可是我不喜歡」、「明知不夠好,但是我喜歡」,看似兩回事,其實殊途同歸。藝文作品的客觀評價,未必與個別人士的主觀喜好相同,然而這也是藝文的寬廣迷人之處。各花入各眼,才能造就百花齊放的花花世界,否則,歷代與同代的人們,倘若一致喜愛同一風格的文學、繪畫、雕塑等等,將是多麼無聊無趣的可怕現象。 喜歡韓素音之人,不妨多多寫文章,向現代讀者介紹韓素音的優越之處,並重新詮釋韓素音作品,以便引發新世代讀者的興趣,重新閱讀韓素音。假如連韓素音的支持者,都不大談論韓素音,那怎麼能怪其他人不瞭解韓素音? 偶然在社交媒體,看到網民對吳明益作品的批評,「他(吳明益)的成功價值很主流嘛」。我對吳明益沒什麼特別感受,卻對這句評語深感疑惑。成功價值很主流,有這麼不堪嗎?寫作者誰都希望作品暢銷、廣獲各界好評,或許確實相當俗氣,但耗費心血完成的作品,希望接觸更多一點讀者,有什麼不對?相信確實有少數寫作者,只希望與少數知音交流,無意和大眾多所接觸。那也不妨順著各自的意願發展,無須彼此否定。別說寫作者,歌手、演員,誰不是期待被看見,進而擁有自己的舞臺。讓渴望成功的心情,成為持續奮鬥的動力,這是美好的因緣,一點也不俗氣。 家人有點感歎,有時為了顯示自己不俗,而特意做了什麼,恐怕才是最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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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店二代

■黃宗玄 我住的小鎮,是一個約有30年的舊社區。巷口的小店,也大都由店二代接手了。這樣的光景,在這兒,是一種新氣象,代表著新陳代謝,也呈現出一種傳承的意義和價值。 巷口的米糕店,曾經是小學時,週六常去的老地方。但,因老闆無心經營、倦勤而沉寂了一陣子。好在,後來老闆的一對兒、女長大後,都用心地接下了米糕店的擔子,也在人手增加下,生意日漸興隆。今日,還能吃到香噴噴的米糕,真是一種最甜蜜的幸福! 轉角處有兩間機車店。相隔不遠,但因為代理的品牌不同,所以也處得不錯。一間因為老闆生病了,由兒子接手。沒多久,他們把隔壁的空屋買了下來,擴大了營業空間,整體的感覺變得更加明亮與具有規模,生意更是近悅遠來。另一間,則是老闆退休由兒子接手。沒多久,店招牌就換了新的LED燈的醒目大字YAMAHA,這是一間愛用大銀幕放鄉土劇與卡拉OK的小店,也滿是濃濃人情味兒。 再隔一段距離,位在我兒時的小學附近的冷飲店,本來是老闆、老闆娘與兒子三人一同工作。過一段日子再光臨後,多了一位媳婦加入隊伍!和樂融融的一家,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動。我最喜歡坐在冷飲店,看著入門的小朋友們,開心地分享著他們的趣事,宛如一家人一般地溫馨、愉悅。 想想,生長在充滿店二代的舊社區中,受惠於左鄰右舍。那麼,我自己呢?我承接了爸爸一屋子的書,也在書堆中長大。於是,期許自己投注精力在文化上,成為一種隱形的「店二代」。我想,這是我感到最開心與驕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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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稻香

■冷墨 逃離水泥鋼筋 叢林裡的夢 不再死亡 月未央 我站立於田畝 品你種植的字串 鄉村遠處 滿眼盡是飽滿的稻穗 唱詩聲 蛙鳴飄送味道 一波波詮釋 滿足想念的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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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冷暖人間

■歐宗智 .丈夫多年前就去世,如今老婦人獨居,靠著微薄的年金過活。她有三個子女,茹苦含辛將他們扶養長大,各自成家立業後,對母親卻不聞不問,其中僅有一個女兒曾寄聖誕卡給她,老婦人一直珍藏著,重病時,她在破布堆裡找出這張賀卡,對著賀卡憤怒地埋怨子女們:「我曾是你們的好母親。」大聲吶喊:「我從來沒有讓你們欠缺過什麼東西,從來沒有!小時候,你們總是擁有最好的東西!」試問,還有什麼比這般淒苦的控訴更令人心痛呢?   .有這麼一個人,時常喝酒,卻從未醉過;瞧不起比自己窮的人,罵比自己富有的人是暴發戶;喜歡參加免費的活動;不買書,所閱讀的東西,只限於報紙或網路;看電影,但從不進電影院;強調公平正義,有時則會違規停車或搶黃燈;對於任何好人好事,本能地極端懷疑。遇見官員或民意代表,面露諂媚的笑容,背後卻批評他們是特權、貪污。有這麼一個人,從來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快樂。   .住家附近一間小吃店,年輕的老闆是大學畢業生,其母抱怨,早知要繼承家業賣肉羹,何必供兒子讀大學!聽後告訴她,老闆若未唸大學,恐怕也娶不到身旁一起打拚的同系學妹呀!其母臉上這才綻放一朵欣慰的笑容。   .一個苦惱的女兒說,父親退休後,生活失去重心,總覺得還想做點什麼,於是加盟便利商店,開個小咖啡店,亂和別人合夥投資,樣樣都來。原本有一點存款加上退休金,夫妻兩人還算夠用。但最近父母老是吵架,原來父親賠了很多錢。女兒所能孝敬的並不多,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看來退休的確沒有想像中簡單,應引以為戒。   .上了床,不知怎麼回事,閉上眼,S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個人。高潮來得特別快,S全身不禁為之顫慄。結束後,男友居然問,剛剛怎麼回事?S當然否認。不知道他怎麼會發現?S內心充塞說不出的罪惡感。只是,與男友間似乎失去以往的熱情了。躺在床上,S輾轉難眠,心想,男友很體貼,並沒有錯;可是,往後的日子,怎麼辦?   .他們經常在一起,心底都各自愛慕著另一個人,然而始終得不到對方的承諾。當他死了心,退而求其次,準備進一步向她告白,聰明的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及時阻止他說出口,表示彼此談得來,做好朋友就夠了,有些事不必點破,讓日子快快樂樂地過吧!這也是一種人生的智慧。對吧?   .女兒出嫁了。冷濕有雨的天氣,內心卻是百味雜陳。在家的最後一夜,女兒幫他捶背,很舒服,也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出閣辭別時,往昔的快樂與悲傷歷歷如繪,終於強忍不住淚水。深夜嚴寒,難以入眠,女兒打電話來道謝問安,居然告訴他,看到爸比流淚,她好高興!他聽了又是一陣甜蜜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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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小森林

■范榳 或許你喚起最美的時光之外 有著小小森林,流轉的樹音 那遠雷。言語,永遠在言語之外   我又來到了你最美的時光 那在一個個時空,之內 泥土香氣,永恆被想起   輕輕倒映,隨即放鬆的琵琶弦 意欲輓留,畫舫溜出來的音樂 瞬間又被花果樹。水林的流水鎖緊   小小森林樹音,像是無拘束的童稚天真 只有處處,放逐美好的小鹿。 如一遍遍天光灑下的青光金 縫製著一遍遍的放牧,和含酒精的沉思 鹿鳴尚無須和解,無須留意   只需要輕輕和唱。那之外的言語 我懷抱收藏著,你每一段時光。 和日子變幻無窮的楓雪色。和櫻花色 我們溺愛,距離真實將會靠近 並肩作戰,輕揉天的色紙走過海岸   彷彿,是初戀。初戀時光倒流 田間溫柔的小草聲。亮起霧的金箔 如森林裡紛沓的。花語聲清澈冷泉   我們疼愛,如森林裡一顆小樹苗。 距離真實深深存在。如初戀湧出憐憫。 只須輕輕唱和,讓初戀刻畫心底 是燙金的龍貓字樣。鑲金邊的牧笛手。 一遍遍帶來風的清澈, 我知道,這將是最美的森林   直到森林也熟睡 讓我們繼續走下去 直到永恆醒來 一切有你,最淳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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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再見了「福斯爺爺」

■蔡哲明 我還記得生命中的第一台車報廢,即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拖吊送走「福斯爺爺」的那一天,坐進車內所有回憶湧現出來,原來它本來叫「福斯寶寶」。 人一旦替物品取名便會帶有感情,畢竟它是我的第一台車,它從沒讓我風吹日曬,我卻讓它吹風淋雨;記得第一次是找表弟帶它回家,因為當時駕駛技術不夠純熟,深怕一不小心刮傷銀色烤漆,只好忍痛目送它回家。 我與父親都是熱愛旅遊的人,喜愛從每趟旅程紀錄點點滴滴,即便才短短入手不到一年,從基隆到雲林都留下蹤跡,也完整了我的某個成就;它讓我如願帶著母親走過各種不同的人生風景,陪著老婆體驗上山下海的各種樂趣,引領朋友一同四處遨遊來享受生活。我們就這樣一起走過了十幾年,陪我完成了人生中的各種里程,直到有次引擎突然「拋錨」,這時我才意識到「福斯寶寶」已經不是寶寶了,從它日漸車身「斑駁」的色澤早已成了「福斯爺爺」。它就如同人的身體結構一樣,終究會有走入歷史的那一天,引擎蓋下的各種零件就像人類的五臟六腑日益退化,即便我有能力將它修復,但它依舊可能隨時拋錨像不定時炸彈,因此我想在它最漂亮的時候離開,可能是最好的。我好久沒有跟你一起了,你現在都好嗎?遙想當年坐在車上,從沒細細品味窗外景色,直到與你分開那天再次發動引擎,視角卻早已模糊。 再見了「福斯爺爺」,所有人事物都終將一別,至少我有好好體會過,那就不是遺憾,也就不曾虧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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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詩與坦克

■劉曉頤 俄國攻打烏克蘭已十幾日,全球震撼,打開臉書,常看到詩人圈的朋友或前輩以詩發紓悲憤與憂憫,使我幾乎要以為,大部分的人是同情共感的,是站在雞蛋那方的,是溫熱地與烏克蘭同在的。然而後來發現,那只是一小群人,不同人表現各異,有人加倍盯緊股票,關心戰爭對股市的影響遠甚於受難中的烏克蘭;有人自危不暇,擔心肇發中共武力擊台,盯著新聞節目或廣播;更甚而,有人緊盯節目是覺得這個時期「最好看」,像二三十年前大家愛看立法院打架一樣。 我想起16世紀法國詩人約翰‧鄧恩說,無人是孤島,「別問喪鐘為誰而敲,它是為你而響。」這句話我從二十年前,看過一本書援引,就感動極了。現在,身為詩人,我認為該就詩人身分,就詩與坦克這個主題談些話。雖然自古素有詩的興觀群怨功能之說,可是,當現實那麼殘酷,人又那麼無能為力,詩有何用?它甚至不能阻止一輛坦克。曾經我反對寫受難詩,認為那是就活生生的悲劇來消費,十分諷刺,類似1955年,法蘭克福學派代表者之一阿多諾在《稜鏡》中提出的: 「社會越是成為總體,心靈就越是物化,而心靈擺脫這種物化的努力就越是悖謬,有關厄運的極端意識也有蛻變為空談的危險。文化批判正面臨著文明與野蠻的辯證法的最後階段: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這也是對這樣一種認識的侵蝕:今日寫詩何以是不可能的。絕對的物化曾經把思想進步作為它的一個要素,而現在卻正準備把心靈完全吸收掉。只要批判精神停留在自己滿足的靜觀狀態,它就不能贏得這一挑戰。」 「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自此成為名言。然而,較少人知道的是,後來,阿多諾更正了此說,在《否定的辯證法》中寫:「日復一日的痛苦有權利表達出來,就像一個遭受酷刑的人有權利尖叫一樣。因此,說在奧斯維辛集中營之後你不能再寫詩了,這也許是錯誤的。」這種改變,有人認為是他讀了保羅‧策蘭的詩歌,一如中國詩人、翻譯家王家新所說的,一位「用語言玩命」的詩人(亦有否定者,認為阿多諾此時並未讀過策蘭詩)。詩與美文有甚麼差別?保羅‧策蘭這位飽受迫害,流亡而後投水自盡的決絕詩人,曾在〈子午線〉演說宣稱: 「在『歷史的沉音符』與『文字的長音符——延長號——屬於永恆『之間』,『我標上——我別無選擇——我標上尖音符』。 阿岡本認為,策蘭標上尖音符的日期,正是灰燼的日期。 是的,從來沒有一首詩能阻止一輛坦克的進攻,然而,我輩詩人認為,當詩成為文明的關懷,推廣詩教,日後將會阻止更多的坦克。愛爾蘭詩人謝爾默‧希尼亦不否認詩歌的功能在某些方面是絕望的,然而他說,「這門藝術的勝利,恰恰是對抗一種絕望。也即對藝術作為勝利這一理念的絕望。」 正因絕望,挹注的是決絕的熱度。希尼還打了一個比方,一個著名的聖經故事:行淫的婦人當場被捉拿,被押到耶穌面前,問,該不該照律法書,拿石頭打死她?面對眾人的鼓動喧囂,耶穌只是安安靜靜地蹲了下來,不停地,在地面上寫字,不置一語。耶穌的持續沉默和寫字的動作,讓眾人急了,問他是什麼意思?耶穌這才站起身,眼神坦坦蕩蕩,「你們當中,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拿石頭打她。」眾人散去。 讀到這裡,身為基督徒的我格外撼動——這就是寫字的力量,文字的力量。 此文向烏克蘭人致敬,也向關切烏克蘭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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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人的書

■簡玲 少年,擅於不眠擅於孤獨。構起耽讀思齊的鷹架,我若草原若流域若泥土他若奔馬若舟子若苗木,濃情愛意的糾葛,註記靈犀相通的戀曲。   少年愛人,我獨佔他溫熱掌心,獨處他案桌一角。他幸福的樣貌急速爆炸,從直立壁櫃正央,橫疊遙不可及角落,濕霧的牆壁淚流滿面,黎明時分壁虎準時梭巡,夜行的銀色蠹魚優游煙花易冷的泛黃頁碼,萬萬千千千千萬萬日夜,束之高閣,只等待一個眼神。   愛人很久沒走進屋室。草原滄桑,薄暮中他游牧的馬蹄長出椅輪,枯瘦的眼神已非少年,放下吧!心中的丘壑。我終究墜地,秤量,以一公斤三塊錢的微弱呼息,重述再生旅程,可我從未忘記,文字的流域勾勒少年一生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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