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號兵緣

■安老師 1967年我讀台中一中時,和老號兵阿寶結緣,阿寶是四川人,曾是軍隊裡的號兵,在大陸作戰時一條腿受過傷,走路一瘸一瘸的。到台灣後,他因傷殘,被軍中辭退,分發到中一中當校工,他在台灣舉目無親,離開軍營,無處棲身 學校騰出槍械庫旁一間磚瓦房讓他住。他看管槍械庫,也修門窗、通廁所、剪花、砍樹,大事小事他都幹。他在軍中的吹號專長,學校也用得上,早年台灣電力系統供電不穩定,停電或上下課電鈴壞了,他吹號,用號聲音調,分辨上下課。 我看過他吹號,因我好奇。有一次電鈴壞了,他拿出一支擦得發亮的軍號,一尺多長,一頭是吹嘴,銅管盤一個長圈,前面一個大喇叭口。軍號,不是學校軍樂隊的小喇叭,小喇叭上有三個按鈕,「哆 唻 咪 髮 嗖」靠按鈕組合變換,軍號造型簡單,沒按鈕,音符靠嘴型舌頭震動控制。 那天,上課時間到,他一瘸一瘸的走上大操場前升旗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軍號貼在雙唇間,腮幫子鼓得像兩個小氣球。「噠滴~噠滴~噠噠滴~~~!」響亮號聲響起,同學們紛紛走進教室。我一路跟著他,看著他走上升旗台,看著他昂著頭吹著軍號,看著他神氣的模樣。 「阿寶!你號吹得真好,哪天也教教我。」吹完號,我問他。 「娃兒,你好好讀書,別學這個 」他幼年當兵,沒讀過書,羨慕我們能上學。 「好!好!我教你。」有一次他拗不過我糾纏說 「放學到我那裏,我教你。」 放學後我到他小房間。他從床下拿出了他的寶貝,用衣服下襟擦了擦號嘴 吹了幾個音 「哆、唻、咪…從『哆』開始。」 「娃兒,吹吧!」他把軍號遞給我,拍拍我的肩。 平生第一次拿著一把軍號,涼冰冰、沉甸甸的軍號 心裡很興奮。我學他把軍號吹嘴對著口,用力吹氣,「噗!…噗!…噗!」聲音像放屁一樣,自己都覺得好笑。 「唉!你是在吹氣,不是在吹號。看著我!」,他憋著嘴唇震動,接著說:「兩個指頭放在唇上,感覺到震動才行。」 我把軍號放一邊,練習嘴唇震動,練了許久,覺得有點可以,拿起軍號對上嘴 又吹。 「叭~!」的一大聲,嚇了我一跳 我心中暗喜,成功了!成功了! 娃兒,吹響了,要得!要得!(四川話的「要得」就是「好」的意思)」他在旁邊一面拍手一面說。 吹響只是開始,我模仿他的嘴型,「哆、唻、咪、髮、嗖」 練習吹五個基本音,練到天快黑了,離開他小屋時,我已經能勉強吹出幾個音。我一周總要去他的小屋好幾回,練習吹號,中間休息,也聽他述說以前在大陸時的輝煌戰史。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衝鋒號響起,每個兵,在戰壕的、散兵坑的趴地面的,都一躍而起,向敵人方向衝去。徐蚌會戰那次打得最慘,共匪機槍掃射,吹一次衝鋒號,死一大批人,「人哪,打得血肉模糊,打得支離破碎,地上布滿血跡,屍塊到處都是,殘忍!殘忍!」回憶刺痛他的心,有時他會說的眼眶發紅。 「你看,這軍號是補過的!」他指著喇叭邊上一塊補過的痕跡。「那次我站起身吹衝鋒號,吹著吹著,噹!的一聲,一發子彈把軍號穿個洞,從我臉上畫過,九死一生,九死一生,我能活到今天不容易。」我隱約看到他臉上一道發紫的疤痕,見證著他說的那場殘酷戰爭。 「娃兒!學的不錯,基本音都能吹了。我教你吹早上的『起床號』吧!」有一天,他一面誇我一面說。 「我先吹一遍,你聽好,他示範吹了一遍「嗖‧嗖嗖‧哆,咪嗖咪哆,咪哆咪嗖,嗖嗖‧嗖‧哆(加‧號是低音)」,我一句一句學,一句一句練。吹號,吹出聲音來容易,吹出旋律來費工夫,我足足用了一個月,才練熟了我的這首軍號啟蒙曲。他接著教我「休息號」、「熄燈號」、「衝鋒號」、「緊急集合號」,他一首一首教,我一首一首學。他老誇我:「這娃兒學得快,學得好。要得!要得!」就這樣,一個年輕的高中生,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號兵,結了一段不尋常的「緣」。 高中畢業,離別了熱心教我軍號的號兵校工,考進軍校,新兵訓練中心受訓時,每天清晨,破曉晨曦中,我又聽到大喇叭播放的這首「起床號」,練習過千百遍的熟悉旋律,迴旋飄盪在早晨營區的清新空氣中。 軍校學生都是剛轉大人的孩子,頑皮的同學給這首「起床號」填了搞笑的詞: 天色已亮, 催豬起床, 起床看豬, 豬在床上 每天早上聽到「起床號」的軍號聲,心理配上這首詞,我們那些菜鳥會被子一掀,從床上一躍而起,開心的唱著笑著,開始嶄新的一天。 如今已過五十多年,當年的老號兵應已不在人間。退休後,回憶往事,經常會想起那段和老號兵學吹軍號的過去 記憶裡的嘹亮軍號聲中 依稀看到老號兵哪張歷經風霜,布滿皺紋,黝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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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111.藝術洗滌人心,生活也可以,那麼這時生活未嘗不可以說是一種藝術。生活的洗滌時而更深入骨髓。 112.藝術是人貢獻出自已,讓這世界藉著人,表現出世界形形色色的各種面貌。 113.文學有一個可貴的價值:寬容。文學歡迎各式各樣的表現,這點判異於科學,科學以取代為尚。 114.赫塞說只有妥協能夠使我們戰勝命運。他沒解釋為什麼。我的解釋是這樣子的:妥協包容了真假、是非、美醜等等二分的對立,妥協因此成為一種超越。 115.旅行家有某種忍情的硬心腸:他隨時記憶,不斷拋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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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出生的故事

■余玉淑 上初中後有一年清明節,媽起個大早準備祭品,我也早起幫忙,言談間媽媽告訴我清明節是我的國曆生日,我說:我的戶口登記不是今天啊!媽說:以前的人出生後都延報戶口,況且那時也不知你養得活養不活。難道我小時候有什麼毛病不好養嗎?母親於是跟我說起多年前的清明節,一個生死交關驚心動魄的日子。 民國三十八年清明節前夕,媽媽把隔天要祭拜祖先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她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疲憊地躺在床上,撐著睡眼不能入睡。天將破曉,母親肚子隱隱作痛,孩子竟然選在此時即將來到世間。 看著母親臨盆現象越來越緊迫,父親趕緊請上家伯婆來幫忙,祖母準備了熱水,羊水早已破了,孩子卻不出來,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腹中嬰兒脫離母體,沒想到竟是一名渾身發紫不哭不動的嬰孩。伯婆剪斷了臍帶,對母親說;阿喜呀,我看這不好了,不知能不能活? 母親看了一眼掉下淚來,懷胎十月,盼呀盼的,怎會這樣啊?祖母也惋惜的說著:我的乖孫女妳怎麼了?邊說邊用手撫摸著小小黑黑皺皺的臉,希望這嬰兒有些反應。父親焦急得束手無策,拉拉小耳,捏捏手腳,看有沒有一線生機。天漸漸亮了,清明祭祖的日子,家人失望之餘,就把這「早夭的嬰兒」放在門角落,用畚箕盛著想著有空再來收拾。 母親無力的躺在床上,伯婆不時的進房安慰母親,家人都鬱鬱寡歡。祭拜了祖先,父親進入房間,撿起地上的小嬰兒,用氣吸吸小鼻子,又倒提嬰兒的小腳,拍拍小屁股,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忽然-哇-的一聲,這孩子居然發出聲音了,祭祖的族人聽到哭聲,都湧過來圍觀,早熱的水已涼了,祖母又再去熱一壺,看著在水中渾身紫黑的嬰兒,肢體開始有些活動,膚色也漸漸由黑轉紅,有了血色,兩位老人家在水盆邊洗邊擦,邊連連喃喃的說祖先保佑,祖先保佑。 生命來自偶然,生命的奇蹟卻來自一瞬間的念想,這一瞬間像是光明與黑暗的分界,山脊與山谷的稜線,生與死的切點,一瞬間的念想,形成了幸與不幸,永長有知或短暫無覺的人生。關於我出生的故事,回首我總是滿懷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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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雨船渡

■波晏 在霜雪初歇的黑暗中 你撐篙 引渡我們遠離嘈雜 來到 阿拉貢城市的靜默中 你說,早在暮靄茫茫的黃昏時刻 波特萊爾就以苦艾酒邀約我們 浪蕩共遊惡之華 整晚,如若管弦輕揚,你吟詠詩句 似有若無輕敲頌缽 散灑東方神祕符咒 在 法語的魂魄裡 熾烈時刻,你又輕揚雨聲器 渲染波光飄渺 但為何 我在雨聲零落處 感覺到擺盪的昏厥? 當詩歌與樂音 波浪似的迂迴在夜渡的蒼芎中 泊岸時刻 終究,我還是觸嗅到 大氣中散灑滿天禪之花 夢境似的 流衍出層層銷魂的異香 註:城市的靜默、共遊、惡之華均作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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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都是流行惹的禍

■吳玲瑤 我常常奇怪是什麼人在主宰流行,他們總比一般人快個半拍,決定下一個潮流該穿什麼?這個神秘的圈子,決定時尚的定義。什麼該流行,什麼該落伍,何時又該復古,不厭其煩地一改再改。流行榜沒一定規則可循,不按牌理出牌,不斷帶給人們驚喜與驚嚇,乞丐裝、軍事風、露臍裝、熱褲、迷你裙等,只要被多數人接受,就上榜了,後知後覺者亦步亦趨地跟著。設計者每隔一段時間就秘密集會一次,交換著暗號,忽然之間開始穿磨破的牛仔褲,莫名其妙在肩上袖子露兩個洞,就像林俊傑唱的歌,「往我這邊靠,識趣的才叫時髦,誰快誰上道,誰慢了就遜掉」,但學樣也不容易,趕上潮流,馬上被另一套時尚取代,永遠追趕著。 流行捉摸不定,有的設計新穎大膽有創意,有的來得很突然,據說一個女明星在宴會上掉了一隻耳環,還繼續跳著舞,第二天好萊塢就流行起戴單隻耳環的時尚,還有一說:巴黎一貴婦為猴子做了一頂帽子戴上,美國第二天就有人開始戴猴帽。所謂新潮,來的快去得快,又像循環帶來回挨著,想省錢的人就突發奇想,如果老祖母的衣服不扔,舊玩意總有回來的一天? 但也發現主宰流行的傢伙沒安什麼好心,在舊物上動手腳,讓老衣很難新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上一次流行的產物,穿在身上十分不自在,想要做不花錢的時尚追隨著,好像行不通。 服裝設計要出奇制勝,不斷變化,又不能奇怪到別人無法接受,否則不足以成為潮流。有一個笑話說的是兩位扒手,經過報攤時有一位買了本時裝雜誌,另一位罵他說,哪有閒情看這玩意? 得到回答是:「我們總得及時瞭解新潮時裝的口袋在哪兒?」 衣服最早的功能是防寒保暖遮蔽,現在除了美觀外,還包括彰顯財富地位,加上穿什麼衣服,都是人們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方式,在時尚中強調個人風格,是一種無需說話,就能看出誰是誰的表達,穿著得體讓人特別有自信。服裝設計師拉爾夫勞倫認為自己:「我不設計衣服。我設計夢想。」有位女星因此說:「我喜歡我的錢就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掛在衣櫥裡。」但趕時髦也是很花錢很累的事,可可香奈兒的名言:「生活中最好的東西,如空氣,是免費的。第二好的東西,如名牌,是非常昂貴的。」 以前人們並不是隨時都在改變穿著的式樣,有時千年也不變,「時尚」這概念是近年來的事。想想物質缺乏的年代,連過年都無法「穿新衣戴新帽」,一件衣服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社會笑髒笑破不笑補。孩子多的人家,「老大穿新,老二穿舊,老三穿爛狗肉」,由穿不上,到穿得上,再來穿得好,一衣多季,變成一季多衣,加上趕流行穿時髦講究名牌,年輕人重時尚說:「穿衣沒有造型,跟誰都整不出感情,走到哪也不受歡迎」,都是流行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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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明月

■平心 我的母親在八十四歲那年,經醫師診斷出她患有肺腺癌之後,家人的生活節拍被這突來的惡耗打亂了。從此我每年定期返台的次數與時俱增,就是想盡量的多陪伴在母親身邊。 多年以來母親的頭髮一直是附近的一位家庭美髮店的美髮師為她整理的;按慣例我總會陪母親去那裡整髮,也因此認識了明月,她性格豪爽,總是笑口常開,且談吐幽默,常逗得母親和我大笑不已。 在與她多次接觸後,方才知道她有一個很不幸的身世,小時候因家貧被送出當養女;在她十歲那年,養母將她遣往台北一家美容院幫傭打雜,小小年紀便要承擔許多大人做的差事。那些年她吃盡了苦頭,但總算熬成學徒,數年後升級成為美髮師;刻苦耐勞的她,再接再厲,終於獨當一面,擁有一間美容院,小有成就的經營了許多年。 直到她的養母年邁生病,她義無反顧的轉讓了她的美容院,返鄉照顧養母;同時在她的住屋前面開了間美髮小店,因為她人緣佳,又有好手藝,生意很是興隆。 然而她不忘當年打拚時的夢想,如有脫貧獨立的一天,一定要設法幫助那些無助的人。憑著她的一技之長,她常騎著摩托車到各地的養老院去幫老人義務剪髮;除此之外,還號召志同道合的髮姐髮妹們組織成義剪隊,在她的帶領下,定期的到偏遠山區去為老人、學生及無助的人服務。 正因如此她的美髮店經常掛著「今日休業」的牌子,雖然她的熟顧客常吃閉門羹,但都了解並支持她。每年她都受到公會的表揚,也多次當選當地的好人好事代表。 每當她算出應該是母親整理頭髮的時候了,她會在忙碌的公益服務空間,預留時間給母親,她說,生病的人需要有一頭清爽亮麗的頭髮,容顏煥發了,精神自然就愉快,這對母親來說確是履試不爽的良藥,這也是醫生無法做到的。 當母親的行動已不再方便,明月帶著她的行頭到我家來為母親剪髮,陪母親聊天,母親就在明月的談笑風生及純熟的手藝下,容光煥發的度過了她生命最後幾年的日子。 有一次有一位跑地方新聞的記者聽說了她的善行義舉,來到她的小店想採訪她,被她婉拒了。她說她不想出名,做公益是她的願望,她只是在做她該做的事,無需張揚見報,一旦上了報會有更多人來找她剪髮做頭髮,便會減少她對她對那些真正需要她的貧困者的服務。對她的無盡愛心,我既感動又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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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他有女人緣

■林思妙 那年參加了未婚聯誼活動,當時的我諸事不順,情緒掉到谷底,苦著一張臉呆坐在角落。那方傳來陣陣笑聲,一個黝黑男子正以幽默的口吻炒熱陌生的尷尬,身旁的女生果真笑的花枝亂顫。 聽著,忘卻笑容多時的我也被逗笑了,這個男人也太誇張、太搞笑了!後來,男人像歡樂小天使,邀我走出藍色憂鬱,攜手邁向幸福。 老公生性熱情活潑,講話幽默又有分寸,會炒熱氣氛,所以很有女人緣。 婚前,面對女生和他說笑的畫面,不免也會吃醋,並不甘示弱的宣示主權。直到經過長期相處,知道他有責任感,於是放下心中石頭,不再掛心。 婚後我們常參加朋友的旅遊團,每次的夥伴不盡相同。舊雨新知中的女夥伴,也總是被老公逗得哈哈大笑。記得有次一位新的女夥伴,和我聊了半天,話題主角全在老公身上,哭笑不得的我也只能耐心回答,誰叫老公有女人緣呢! 現在我不會吃醋了,就當作「好心情要與好朋友分享」,就讓老公繼續製造歡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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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復健雜談

■樂馬 腰椎第五節照出毛病,梨狀肌緊縮讓屁股像是裝了顆石頭,站著總感覺左半邊沉甸甸很不自在,即使躺著也難受,更慘的是痛感順著肌腱公路傳到腳底。 下半身還在鬧不舒服,上半身也沒閒著,原本是肩胛骨外翻,連動到三角肌,最後分別向三頭肌與胸大肌植入痛感。這還沒完。臉頰開始發麻,接著頭跟左眼隱隱作痛,一抽一抽擔憂是中風的前兆,眼見實在不行,經人介紹後去老師那裡進行診治。 按壓肩膀,點出問題是施力不當而造成,又順臉頰肌肉按幾下,病灶在於長時間頸椎彎曲。一言以蔽之,是因駝背導致左半邊幾乎廢掉。其實右半部也深受其害,只是左半實在太嚴重了。 「老師,這大概看多久能好?」 老師笑道:「你花這麼多年弄壞身體,想要幾次就治好?」 我羞愧,從小就被告誡說駝背不好,現在不好的報應發生了。 徒手治療要價不斐,但台灣的徒手治療沒有相應有力的制度與證照保障,這一塊一直是天坑,只能靠別人口碑,或親身踩雷試驗。一回生,二回熟,看多光怪陸離的現象,對自費復建這塊就變得敏感,從一開始的問診、觸診便可看出端倪。多試,多問,多感受。把身體當作實驗品,反覆多次總能得出理想數據。 我常想人要是像機械,哪裡壞了直接拆開組裝零件,開個機又恢復原樣,那不知有多省事。 有句話說腳是另一個心臟,學生時代騎腳踏車,腳的鍛鍊從不馬虎,但出社會工作後,不是久站就是久坐,體能一天天衰弱,回到家寧窩在床上滑手機,屁股生了根,不願挪動一分。 體力在一日日麻木中衰弱。 以往無論躺多久,睡眠就像被偷走似的,醒來仍然精神不濟,甚至腦殼疼痛,彷彿有誰摸黑拿我的頭當鼓敲。都說聖人無夢,我的夢卻堪比長壽劇,每日更新,醒了只有模糊的印象,昏昏沉沉總是睡不飽。 開始治療頸椎的毛病後,這個問題才有所減緩,只是要根治恐怕還得很久。 惡習難移。明知不好,卻又沉溺在扭曲的肢體姿勢,過程舒服,結果卻慘痛。這樣描述宛如吸毒。重新矯正的過程大概不亞於勒戒,正頸,挺胸,直背,放下手機,一如新兵訓練。剛開始矯正是不舒服的,會覺得肩膀緊繃,不知不覺又想聳起來。但這都是長久的錯誤姿勢造成肌肉不協調,為了身體好,還是逼自己抬頭挺胸,堅持住那些小毛病就不敢再犯。 好習慣跟羅馬一樣不是一天造成的,復健的時日很長,繼續努力鞭策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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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茶之小詩四帖

■邱逸華 1.舞鶴   園裡的嫩葉努力拉長頸子 傾聽,太平洋苦澀的濤聲   他們明白島嶼的憂傷需要發酵 焙一身傲骨,詠生命回甘   2.龍井   一口為帝王解渴的井 鎖不住葛洪丹爐裡的煙霞   煮茶千年,何必再問乾隆身世 茶色透如銅鏡,照見白蛇的真心   3.凍頂   竹林深處聞香,有飲者 壺裡推演太極   水墨山色裡點描綠骨青心 鹿谷找茶?寫實亦寫意   4.普洱   自大後方撤退的一方茶磚 緊壓,渡江後半世紀河山   思念是一支顫抖的茶針 撬下記憶那岸,片片甜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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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境外之地

■翁淑慧 多年之後,我們再訪「寶藏巖」,它已被改編為城市的新篇章,多了「國際藝術村」這個副標。從前,我們不曾想過,汀洲路那條被城市遺忘的巷弄,後來穿過時間滴漏,竟被潤飾成晶亮的珍珠。那是你大學畢業後在臺北第一個落腳處。磚瓦依山而建,如頑強蕨類蔓生而上,抬頭瞧不見蜿蜒錯落的盡頭。我隨你走進那爿簡陋小屋,站在你將席地而睡的水泥地,傻傻問你:「房間在哪?」後來才明白一堵牆隔開兩房,一扇木門分出裡外,這就是全部了。 那處廉價租賃來的住所,須提防小偷光臨,我們始終想不透,小偷既然來過為什麼只帶走不值錢的鬧鐘?還有你幾次返家,得小心翼翼踮腳進屋,唯恐踩到路旁的醉漢 你與酣眠的陌生人隔牆而睡,震耳的打呼聲令你輾轉難眠,幸好翌日,沒有發現醒不過來的冰冷軀體。 我們曾站在屋後,倚著灰撲撲的牆,眺望福和橋上迤邐成弧形虹彩的燈火,笑著說總有一天要住到對岸的高樓大廈去。電影《香港有個荷里活》的場景在記憶之幕徐徐放映,劇中的貧富差距在我們生活寫實上演。 你曾帶我尋索電影裡的地貌,那時候大磡村的寮屋早已拆遷,我們漫步在鐵絲網圍起的荒地,聽你說你們全家從大陸剛到香港的生活,回憶兒時如何在附近的新蒲崗非法打工,如何在不遠處曾是黃賭毒溫床的九龍城寨生存下來。 出生在多震島嶼的我,無法想像大量違章建築向天爭地,層層堆疊在空洞地基上。大批難民湧進港英中政府三不管地帶,罪惡之瘤從城市心臟一顆一顆冒出來,陸續拼貼成骯髒不法的怪物模樣。 少年的你,有兩三年時間就寄生在這怪物身體裡,每天從十樓徒步下樓,到公家「街喉」取水,再扛著沉甸甸的兩桶水爬過數不清的樓階,返回沒有自來水管的家,那是十歲的你能為父母分擔的事。 曾經,你與毒品、色情、罪犯如此接近,以致根本沒有縫隙能意識到危險與恐懼。往後你搬離了寶藏巖,為了創業,蝸居在城市頂樓加蓋的鐵皮屋,有好長一段時間,你的晚餐總是兩道青菜配白飯果腹,和兒時的儉苦生活並無二致。 我們執手步入中年,寫下一篇篇名為生活的章節。歲月之書裡,我們各自有了不錯的工作,還有屬於我們的房子,而你所寄寓過的境外之地,像小說情節充滿巧合,皆成為藝文景點,像被翻譯過的記事,以一種辯識不出原作的風格,在世人面前重新亮相。 但你絕對會記得,那些地方太陽落下來以後的黑暗,還有它們瀕死前的模樣,但最終它們都好好活了下來,就像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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