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與媽媽和解

■丘引哥哥最近在Line 群組上分享了一個西藏堪布松柏仁波切的話,自幼和父母無緣的人,得不到父母親的愛護或許有遺憾或嗔恨,為人子女的仍然要感恩……。說起我和媽媽的關係,是無解之解,很像是那首台語歌《蚱蜢戲弄公雞》,一旦蚱蜢戲弄公雞,公雞就噗噗跳。這是我們母女的最佳寫照。而媽媽就是那隻蚱蜢,我是那隻公雞,因為都是媽媽起頭挑釁的。我家人的關係,猶如台灣的政黨,不只是兩黨對立,甚至是三黨爭奪總統選舉。起因是我的父母重男輕女,兒女之間以性別為主 ; 其次是我的父母是招贅婚,孩子姓了兩姓,所以媽媽還將我們分成兩姓派。弟弟是姓媽媽的姓,其餘的四個手足姓爸爸的姓。弟弟雖然是小派,但媽媽認為唯有弟弟有權利繼承家產,原因是弟弟得祭拜媽媽一方的祖先牌位。媽媽認為家產是她家的。所以,我們雖然是大派,但在非民主的家庭,數大不美。在招贅婚的家庭,我們從小過年過節拜祖先拜到手軟腳軟,因為我的父母是招贅婚,我的祖父母也是招贅婚,我的曾祖父母還是招贅婚。我不知道我家到底是幾代招贅婚,我唯一知道的是媽媽娘家有錢,所以,幾代都招贅婚。招贅婚的家庭孩子多數是姓兩個姓氏。在多代招贅婚下來,我家的祖先牌位很擁擠複雜,還有高低之分,祖宗還因這樣的大小眼而打架,造成我的媽媽身體欠安,數度得找乩童到家裡為祖先們和解。由於是招贅婚,我的媽媽是理所當然的一家之主,一切都是她說的算。她說弟弟是唯一家產繼承人,弟弟就成為繼承人,大家只能蓋章讓渡權利不得多言。媽媽說,我賺錢,得全數繳公,我就得全數繳公。媽媽說,冰箱故障了,需要買新的,哥哥需要承擔,所以哥哥就得乖乖的給媽媽買個新的冰箱。媽媽說,她住院開刀,女兒和媳婦得負責在醫院照顧她,女兒和媳婦得乖乖上場無怨言。媽媽說,爸爸走後,親戚分成兩派,媽媽方的親戚哥哥不必去了,弟弟代表就是,爸爸方的親戚本來就沒太大用途,不必了。看!這多像是上帝創世紀的過程,但不同的是上帝創造世界,有光,有愛,有希望,我的媽媽卻讓我們紛爭、吵鬧、心理不平。而我會成為媽媽的眼中釘,從我還沒出生就開始了。在我即將出生之前,沒有預警下,我家突然被外公逐出家門,自立門戶。這讓媽媽從擁有富裕的物質生活一下子淪落到天天沒有足夠食物上桌的窘境,從天堂直墜地獄當然不好受。後來我針對為何外公會突然把我家趕出來做了家族研究,原來是新婚的舅舅去當兵了,長相漂亮的舅媽要搶奪所有的財產就嫁禍給爸爸,說爸爸性騷擾她。我的爸爸婚前原是外公的長工,因誠實勤勞又聰明被外公看上才安排招贅婚。精明幹練的外公可能心理也明瞭,一個屋簷兩家共存很難,就趁機把招贅女一家趕出去,應該是他深信我的爸爸有能力養家才是。我一出生,就命運乖舛。好歹我是第二個孩子,又是長女,媽媽卻聽她爸爸的話,「女兒是賠錢貨,」於是,我像是一件物品,要把我送給人家領養。幸而在外工作的爸爸在我出生兩個月後回家首度父女見,看到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兒,爸爸很有種的在權勢大的外公面前主張,女兒他要自己養。這是媽媽幾年前親口告訴我的。當然媽媽也說了她的委屈與無奈,大腹便便的媽媽得到外公的同意到外公的蕃薯田挖蕃薯,舅媽卻拿著鋤頭追打她。那是多麼可怕的景象,幸而我命大,沒因此流產。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和媽媽的衝突從我識字開始。我每天早晨的工作是打掃整個家,可是很不盡責的我,掃地到哪兒就蹲在哪兒看書看報,媽媽憤恨不平的說,「沾了血跡的破報紙我也看得入迷。」媽媽恨不得把家裡所有的紙類全燒了了事。再後來更大的爭吵是革命。就在我小學畢業前,媽媽就宣示,我是女孩,識字了,夠了,不必再上國中了。我壓根兒不懂為什麼哥哥可以上初中,我卻得去工廠工作賺錢。我對性別根本沒概念,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女生。從小,我和村莊的男孩子一樣,裸著上半身,只穿著內褲就到處玩。甚至,媽媽罵我,女孩撒尿噴不到牆壁,而我,哥哥站著撒尿,我也跟著站著撒尿。所以,我和媽媽革命的如火如荼。為此,我一直問媽媽,我是不是她生的孩子?媽媽毫不含糊地直說,「不是,妳是石頭迸出來的!」我也傻的愣不隆冬的,真的信以為真,不論走到哪兒眼睛都在找石頭,想看看我的石頭媽媽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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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因果獨奏 遊

■葉雨南「慢慢走,小心階梯。」母親對外公說著。在火車站,老彷彿不存在的一種回聲,火車繞地形、人繞心思,母親扶著外公也繞著外公的時間,像他的第二支腕裱慢慢地指向故鄉的位置。童年時外公常來家中遊心,什麼是遊心?對我來說,遊心比探訪還要昂貴,因外公的臉側向歲月的角度,和我的對話嘴型對準長針的停留,似遊了我在偏鄉、都市、虛無,那些沒停止過晃動的心。有次外公看了日文的節目,我曾問他為何如此瞭解日文,他說:「我會說日文。」一邊看外公的表情,耳朵幫忙我看了節目裡訪問內容的鏡頭轉換,我才慢慢地知道,生在日治時期的外公,慢慢走過、慢慢說過,不知道多少個我無法理解的青春還有那些秧苗長成一間屋子的壯碩。某次要送外公回家鄉時,我和母親在火車上,想說火車還未發車,逗留陪一下外公的心,就在我們還未意識到火車車門要開時,我們兩人已被一道火車門關上的聲音,像人生過程中突然冒出的一陣陣手掌拍打的聲音給掌在了原地。換我們遊心了,從陪伴變成了旅伴,母親說:「沒關係,中間有地方可以換車,我們在那邊換車就可以了。」我沒問過外公,也沒想過要問外公,就是直覺他必定希望我們遊過的心可以一直留在人生的水源地。更多的閒談,內容卻都忘了,最深刻的還在,外公看向火車窗外的荒地,眼神卻是如此的城市,窗外光的躍動在怎麼衍生,都阻擋不了外公那樸實和寬容的眼神,如一把傘突然綻放窗外和他人生中遇見的所有的養分,或許是韌性著農村的恬淡,他的眼神才可以達到那樣如水源地流出的水,滴到夜晚夢境的高度。夢到外公,不只有一次,每夢到一次彷彿這次換他來遊我的心、我的呼吸、我的剩餘,夢的內容一樣忘記了,但我一樣記得他那矜持的眼神,彷彿在田地開拓了留給我的談起,不,應該要說是遊談,因為和外公說話時,彷彿他是一塊田,總是慢慢地:「肚子會餓嗎?」「這裡住的人多嗎?」列車遠了,外公彷彿火車車上的其中一個座椅,留下恬淡的眼神,在火車門打開時,鏡頭調整向月台上的那盞老舊的燈,遊過照映他一身的恬和真誠的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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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半棵樹

■應帆我看見半棵樹 孤獨又站在鐵軌邊說是半棵樹 因為它只在樹幹的一邊 從容地伸出許多手臂 又自信地在每一根手臂上 長出屬於四月的綠葉火車飛速開過 我妄圖用手機拍攝 這棵看去幾乎溫柔的樹 (就像我們習慣用手機記錄生活) 在鏡頭和它快速交匯的瞬間 我發現換一個角度看 這棵樹其實也還有 另外一半的生命和生活 這讓我想起你 想起我曾經以為 你在那裏等我 用一半等待一半的姿態後來,等我走近你 我發現這一切都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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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美麗

■春崊母親這輩子最愛的就是漂亮了。儘管晚年患路易體氏失智症,起臥作息都需仰他人之力,許多事、物在她的世界裡皆不要緊。但凡跟她說何時要回診,母親就會如睡美人甦醒般忙不迭地吩咐我諸多事項。要找紅艷的像血色的蜜絲佛陀口紅、要穿黑底上綴滿黃、白、紅相間的扶桑花的二件式衣裙,淑女鞋也拿出來拂掉灰塵!對了,對了,那頂有蕾絲邊的黑帽子呢?找出來!我說咱不忙這個;媽媽哪肯依,說什麼也要我聽令行事。回診的前一日,就連已白蒼蒼澎散散的頭髮也吵著要我幫忙上捲子。真搞不懂媽媽是要去看病?還是要去給醫生看的?我被媽媽煩的犯頭疼,只好糊弄她一下,只捲半邊頭,後面的就將就點,算了吧。真虧了外公、外婆,沒事幫媽媽取名「美麗」,結果媽媽一生就愛美成癡。印象中,孩提時的我每日晨起見到的母親不是在廚房洗手作羹湯;而是已穿好量身訂作的軟絲綢料的小碎花洋裝坐在客廳的書案前化妝!百無聊賴的我就挨在母親身旁,小手撐著腮幫子,眼睛定定的看母親進行她揭開每天的序幕儀式:化妝。母親總是優雅的動作著,她慢條思理的拉開抽屜,想都不想的拿起一條粉膏旋開。就這麼的在額上、鼻樑、兩頰、下巴各畫一下,那臉上就呈現似小丑般的五個肉色點狀。然後母親左手拿著一面大圓鏡,右手左推推右揉揉的把膏勻開。當然了,這過程中她是臉左一下、右一下的轉個不停。眼珠子啊!離都沒離開過鏡子。接著又是一個粉膏條,一模一樣的。別懷疑,這次是淡綠色的,塗抹過程一樣。 我不解的問媽媽:「為什麼是綠色的?那臉臉不就變綠了?」媽媽笑著回我,眼睛卻還是不改方向的看著她的寶鏡:「傻孩子,這綠色膏是亮光的。」我狐疑的伸長脖子、眼睛死盯住媽媽的臉,心想媽媽應該會變成綠臉臉。但倒真像變魔術般神奇,媽媽的臉不僅沒變綠,反而提亮不少。當時年幼的我是驚訝到發愣如木雞。 再來,就是撲粉定妝、畫眼線、上眼影、塗睫毛膏、描眉毛的,兩個顴骨啊~還不忘用大大的粉刷刷的紅通通的。刷完後,我也用媽媽專注在鏡子上那樣的神情,轉動我的小腦袋、左瞧一下、右看一眼媽媽的臉,感覺像極了猴子的紅屁股,心中竊笑著,就這麼一樣一樣來,絲毫不馬虎。最後,重頭戲來了,那描繪嘴唇的功夫可真了得。萬一描歪描壞了,豈不前功盡棄。此時只見媽媽氣定神閒地拿著唇筆像用毛筆在硯台上蘸墨樣的在豆沙色的唇膏上反覆的沾著,然後再次拿起大圓鏡照著。媽媽將嘴角上揚微力張著,蘸滿唇膏的唇筆就這麼來回在唇上作畫起來。眼見整個化妝儀式即將完成,我不免緊張起來,連個氣兒都不敢吭,就怕壞事。當鏡子裏頭的媽媽滿意的抿著她的雙唇時,我已因媽媽的美麗而呆然!愛漂亮的媽媽這輩子最後一次的妝容不是她自己完成的,是禮儀師幫忙的。入殮的儀式進行著,誦經的佛號聲充斥我的耳,但我的視線卻離不開躺在棺木中的媽媽的臉。媽媽滿意嗎?媽媽一定不開心,怎能頂著不是出自自己的巧手化的妝去見郎君!淚眼中我彷彿又看見媽媽拿著她心愛的大圓鏡正聚精會神地在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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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中華現代詩獎 徵文辦法

一、主協辦單位:主辦:中華日報、中華中道領導文化總會、中華國際財經創意交流協會、聲動創意公司協辦:中華民國新詩學會、上海商業銀行基金會、臺灣文化藝術聯合會書法家協會、秋水詩刊、文訊雜誌社、中華民國筆會、野薑花詩刊承辦:中國文藝協會、中華日報副刊、中華民國新詩學會二、對象:凡以中文創作者(不分國籍)三、主題:感恩與傳承相關,題目自訂四、徵選獎項:(一)創作詩獎:20-50行,優選3-5名,每名獎金新台幣貳萬元,佳作10名,每名獎金新台幣壹萬元,獲獎作品均由書法家協會聘請書法家撰寫成帖,並刊登於中華日報「中華文薈」專刊與「中華新聞雲」電子報。(二)卓越貢獻獎:五年內現代詩創作著有卓越成就並出版3本以上詩集者,甄選乙名,獎金新台幣貳拾萬元整。五、投稿方式:請以掛號方式寄至臺北市士林區福華路128巷3弄12號 中華國際財經創意交流協會收(一)創作詩獎:報名表同徵選作品一式6份(二)卓越貢獻獎:報名表同參選著作各一本以上於檔外封註明「應徵中華現代詩獎」。(三)以郵戳為憑,逾期恕不受理,且收件截止後稿件恕不予變更。請自行留底稿,入選與否一律不予退還底稿。六、作者簡介與作品格式:(一)填寫作者資料如報名表。(二)參選作品以電腦繕打為原則,內文新細明體12級字型,並編列頁碼。作品題目一律見於第一頁最前端(置中),以A4紙張雙面列印(請於作品的左上角以訂書針裝訂,勿另加封面或特殊裝訂)。作品上不得書寫個人姓名或任何相關資訊。(三) 繳交資料:1.參加徵選作品印紙本一式6份。2.報名表一式1份。七、徵獎時程:(一)112年11月30日截稿,以郵戳為憑。(二)公佈:113年3月間公佈得獎者,屆時請詳主協辦單位FB專頁,並個別通知獲獎人。(三)頒獎:113年5月5日得獎詩作得以由名書法家撰寫,並於五四藝文節展出(地點另行公告)。八、注意事項:(一)除中華日報與主協辦單位同仁外,凡海內外各地區華人均可參加。得獎者另須提供較詳細之個人資料、照片及得獎感言。(二)參加徵文之作品,必須未曾在全球任何報章雜誌、網路、部落格等發表或公開展示及出版者。(三)嚴禁抄襲,經檢舉屬實者立即取消參賽及得獎資格,並依照相關法律追究,凡參賽作品有「化用」和「沿用」他人作品,未註明來源出處,皆視同抄襲。(四)參賽作品文稿及檔案不得標註姓名、筆名或附加任何可資辨識作者身分之記號。(五)所有得獎獎金均須依稅法規定,由主辦單位先行代為扣除應繳稅額後給付。(六)本辦法如有未盡事宜得予隨時修訂並公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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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星洲:新與舊,鐵道與長堤

■秀實01我慣於追隨民國年間文人對新加坡的叫法,稱為「星洲」。對星洲懷有別樣好感,是來自著名作家郁達夫。郁達夫被認為是小說家,擅長心理小說。但他本質是一位優秀的詩人,留下了二百餘首古典詩,包括傳誦一時的〈毀家詩紀〉,並有〈釣臺題壁〉的「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誤美人」等膾炙人口的佳句。大學時期,商務印書館「人人文庫」劉心皇編的《郁達夫詩詞彙編全集》是我的手邊書。Pocket Book,170頁厚。「卷三:一九三九——一九四五」便收錄了郁達夫在星洲的全部詩作。旅居星洲學者鄭子瑜教授是研究郁達夫的專家,編有《達夫詩詞集》,並寫有〈論郁達夫的舊詩〉等十多篇相關論文。他曾引用當日「創造社」李初梨的話:「(郁達夫)是摹擬的頹唐派,本質的清教徒。」而一般讀者的認知,只停留在郁達夫是頹唐派的層面上。這是讓人叫屈的,猶之乎我們的文學史稱唐杜牧為風流詩人、宋蘇東坡是豪放派詞人,都是一樣的情況。這是普羅與專家對某些事物認知上的差別。郁達夫是1939年來星洲的。他發表在《星洲日報》約七十首詩裏,最讓我動容的是〈映霞離星返國前夕,假南天酒樓,設宴餞行詩(二首)〉。達夫深愛映霞,至於一再容忍她的公然出軌。詩人對所愛的執著,令人難以想像。這裏我背誦「其一」:「自剔銀燈照酒卮,旗亭風月惹相思。忍拋白首盟山約,來譜黃衫小玉詞。南國偏多紅豆子,沈園差似習家池。天公大醉高陽夜,可是傷春為柳枝。」多年前,曾託赴新加坡的好友替我打聽南天酒樓還在否?事後友人回復,已拆卸了,聞之悵然。我心裏的新加坡,是郁達夫筆下的星洲。02郁達夫有一首〈詠星洲草木詩〉:「星洲草木最繁華,年去年來綠滿崖。月裏風車椰子樹,林中火炎鳳凰花。雞頭新剝嚐山竹,粉頰頻回剖木瓜。難禁榴槤香氣味,有人私典錦籠紗。」星洲確然是個花園城市,而且盛產熱帶的水果。我在武吉士地鐵站的超市內,看到琳瑯滿目的南洋水果。但都售價不菲。武吉士(Bugis)是著名的商業區。在星洲的八天,兩易旅館,都在武吉士商圈內。這是個交通紐帶,地鐵東抵樟宜機場,西往濱海灣,北通武吉知馬,南接牛車水與小印度,毗鄰國家圖書館與克拉碼頭,地利盡收。武吉知馬舊火車站(Bukit Timah railway station)是星洲必去的打卡點。這是「偷走新加坡已逝的鐵道記憶」的一個痕跡。鐵路建於1903年,原名克蘭芝鐵路,貫通馬來西亞與新加坡,以方便馬來西亞的橡膠與錫礦自新加坡港口輸出。鐵路原有九個站臺,由北而南分別是:兀蘭、武吉班讓、武吉知馬、荷蘭路、克魯尼、紐頓、坦克路、Borneo Wharf與巴西班讓。現時只剩下武吉知馬站完好的保存下來。到武吉知馬時已是薄暮,登上附近高樓,可見市區全景。我在樓頂的天際泳池旁休歇了半小時(下次要帶泳衣),360度的觀看了這個沒有高山的島國風景。武吉知馬山高163.63米,但不比那偉岸的參天高樓更高。丹戎巴葛區的國浩大廈(Guoco Tower)是星洲第一高樓,高283.7米。武吉知馬舊火車站內有古老的咖啡店,名字叫「1932 STORY」,紅磚牆紅瓦屋頂,是匆忙的都市人休歇的好去處。那些停歇在路軌上空洞的貨卡,重現了殖民時期的映像。沿荒棄的路軌朝南走,經過橫跨武吉知馬路的鐵道橋,便可返抵阿爾柏王園(King Albert Park)地鐵站。經八個地鐵站可返抵武吉士。03早於1983年到星洲旅遊,曾寫下三首新詩。分別是:〈獨行在美麗的黑暗世界的甬道上〉〈大雨中過星柔長堤〉〈夜渡聖淘沙島觀音樂噴水池〉。後來收錄於《詩的長街》裏。那時晦澀詩風盛行,我主張盡可能在每一首詩作裏為讀者提供更多的文本以外的相關文字,包括序、後記、說明、注解等,如給予讀者鑰匙,打開詩歌之門。這些我統稱為「詩序」。現引錄其中一首於後:大雨中過星柔長堤/秀實柔佛海峽分隔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其上有星柔長堤,連接新加坡兀蘭區和馬來西亞柔佛州新山市。堤全長壹點零陸公里,上有公路和火車路。堤南北各有兩國之關卡。車過長堤,連闖兩關。關卡之後 車子在兩片陸地間且行且停 左右,海水黯淡得 像幾片破裂了的磨沙玻璃面 這是柔佛海峽 狹狹的一髮,區分開島與半島 星柔長堤,浪濺雨打中 窄窄的六線車道,單程鐵軌 又將半島和島,牽連起來對面,是柔佛的新山市 大雨的厚布簾後 高樓,控制塔和小山崗 如皮影戲的佈景模樣 只賸下一個剪紙般的輪廓 回首,兀蘭山坡上的徙置高樓 水箭萬千,窗扇疊疊 島國極北,水迴陸盡 但關卡之後,大雨伴我們又登陸過星柔長堤的體驗非常好,這不指繁忙的交通與等候的時間,而是一個浪遊人於空間轉移上的獨有感覺。相隔了四十年後再過長堤,兩岸換了人間,我換了華年。早上越境,傍晚返回,髣與日影競逐。熱鬧的聖淘沙島之外,星洲還有寧靜的烏敏島,這與武吉知馬舊火車站、星柔長堤都是星洲的另一面,在旅遊勝景與文學書寫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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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自珍集/〈眼兒媚〉.中秋

■子寧容易一年又中秋 思念迫人愁一輪明月 兩行垂柳 共渡同舟綺窗悠婉黃花瘦 形單懶登樓相思長在 溫柔不給 淚哽於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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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遠 和 近

■萍緣他和她的戀情在學測放榜後成為校園的風景,二人牽著手,在迎來分隔南北的大學生活前似乎不會放開。他人長的高瘦,髮型和打籃球時的動作常被同學打趣是不是流川楓的迷弟,且人也幽默風趣。如此完美的他被她挽住手臂的畫面在充斥俊男美女的網絡時代顯得那麼和諧,那麼地令我厭惡。離鄉的時候,許多同屆的學生也選擇搭這天的火車,而他們也在其中。離去前,他向我說道:「學校只有你和她上同一間,之後再麻煩你囉。」我注意到他右鞋尖上的汙漬,但我故意沒說,只問他:「你們分那麼遠,不能見面不會捨不得嗎?」「什麼時代了,現在網絡那麼發達,想見面不就連個網的事嗎?」他充滿自信和陽光的反問,不知怎地,就像嘲笑和挑釁。北上的火車上,我恰和她並著座位,她靠窗,我靠著走道。到北車的這三個多小時裡,她只是靜靜看著窗外的太平洋,蔚藍成為她的美顏。有時一朵雲悄悄鑽過項鍊(應該是他送的),搔過她雪白的脖頸,讓我好奇她是否會覺得有點癢。但我沒問出口,如同陌生人的我們在北車搭上236號公車,又在學校和其他新生一起搭乘粉紅的小巴到山上的新生宿舍後便分別了。不知他和她分手的場面是否會如這般?我一邊放置行李一邊胡思亂想,連室友的自我介紹都沒聽進去。大概十點左右,他打通我的手機,讓我幫她設定宿舍的網絡。我猶疑了一下還是應了下來,只是因為男女宿是分棟的,便約在當時被叫作安九的學生食堂門外的桌椅上。在我挑定位置不久,便見她抱著他挑選的筆電走來,淺色而合身的牛仔褲,隨風起折的白色短T,以合規得儀的語氣對我說:「麻煩你囉。」照著校網上的指南設定宿網不是什麼難事,如果不是鬼打牆似地在找IP上浪費太多時間,或許十分鐘就能搞定。在他出現在銀幕上並和我道謝後,我便離開了鏡頭的範圍,默默看著她滿臉欣喜地和他談情,以及隨後消失在通向往女宿的幽暗小徑的的倩影,莫名想起幼時對一件美艷的玻璃工藝品顫抖推出的手掌。這時一個室友正走來買宵夜,遠遠地對我喊了聲:「欸,那是你女朋友嗎?」「怎麼可能。」我大笑著回應,在室友的背影被安九吞噬前又急忙喊道:「只是高中同學而已。」隔天開始,我才逐漸了解到大學的生活和高中那種學校、家裡二點一線的生活截然不同,不過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系上、社團和學校的各種迎新活動讓我在校園的步調快地有些紊亂。她似乎也是如此,但有了他幫忙決定各種瑣事後,想來會有條理的多。我和她都是商學院的,大一的院必修中我們的初會剛好選中同一堂。不過初會的前三堂課,她訂的課本都還沒來,便坐在我旁邊一起看著從學長手上買來的二手書。不知他是否知道,當她低頭看書時,脖頸的項鍊便會因為重力而垂下,在前襟的位置晃盪。「那個,該翻頁了。」她悄悄地提醒我,像陣帶丁香花味的微風,吹得我耳根發燙。當她拿到書籍後,課堂上就不再和我共讀一本。不過當下大部分的學生在教室都習慣了固定的座位,她又說不想因為換位而被教授注意,乾脆就一直坐在我旁邊。有時下課後,我們也會討論作業,或者因為我是統計系的,她便讓我教她統計學的題目。有時一個人,我會思量著,我和她見面的時間比他和她的視訊誰才更來的長久。他原本是每週六都會搭高鐵上來看她,後來嫌票貴,在期中前便取消了,只和她保持視訊的聯絡。商院的圖書館內,她這樣向我抱怨著。「你覺得這樣好嗎?」「這邊樣本標準差分母沒減一。」「你故意的吧!」「我留了一點,保留了魯宅的原味。」我想起了網絡的一段梗,一時順口就說出這句沒頭沒腦的回覆。她沒說話,只是在我急著想如何救場的台詞時用力擰了的我左手背一把。她的手是冰涼的,像泉水一樣,而我被擰轉的地方卻火熱了起來。期中結束後,她得知自己被當了一科,晚上就拉著我在安九喝酒。可惜她的酒量還沒什麼長進,喝了二罐不到就醉了,臉頰貼在桌上便睡。之後找我喝酒也是類似的情形,而我也漸漸習慣了在旁邊可能直到天明的等待,有時還會在她醒來前偷捏她精緻的臉頰。有次她突然張眼瞪了我,見我被嚇得跳起後,咯咯地笑道:「誰叫你只敢趁我睡著時偷偷摸摸的。」後來高中的同學說要來個同學會,地點就在東門的一家牛排店。我原本並不想出席,不過最終還是拗不過她。捷運上,我若無其事地問她今天怎麼沒有戴那條項鍊。「忘了唄,洗完澡就不知放哪了。」說罷,還擰了我的腰間。理所當然的,他也來了,和她並肩坐著,對面則是我,四人桌的最後一個座位是讀師大的同學。他對於其他老同學起哄「現在上哪一壘」之類的玩笑只是笑罵回去,和太陽一樣,感覺隨時會將我引燃。「你想好未來要做什麼了嗎?」他猛然丟出的話題讓我有些摸不清,只能先敷衍地回他:「想啥,能畢業再說吧。就算想那麼久之後的事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用,而且搞不好又會出些什麼高薪的行業也說不定。」他搖了搖頭,頗為深沉地說:「大學很快就過了,像這樣沒方向可是很危險的。像我就打算大二修完大部分學分,然後就找個實習試試。你應該還是有個大概的方向吧?」「呃……反正不會是工程師吧,看學長分享的那種爆肝生活就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我對薪水要求也沒多高。嗯,我想大三開始慢慢找應該能找到的。」對此,他只笑說「誰知道未來要多少錢才夠」後,便轉向另一個同學聊天。聚餐結束,這些人又約在好樂迪,到了十一點多才總算散伙。離開前,他爽朗地向我說:「一起加油吧。」我勉強地應了聲,便和她叫了輛計程車回去。因為我們都喝了不少酒,她一路上不住打盹,而我倒還算清醒,只是看著她側臉思索的模樣似乎像極了酒後發愣,讓司機大哥忍不住嘴了句:「帶女朋友出來喝酒要注意點啊。」在計程車從後山把我們送到安九前面後,我們隨意挑了桌椅坐下打發睡前的時間。她向我抱怨他對她沒戴上項鍊沒有絲毫反應,如同沒發現似的。「你覺得我該戴著嗎?」因為靠在身旁,所以她直接把不知從哪拿出的項鍊舉在我眼前搖晃。無花果的淡香鑽入鼻內,究竟是洗髮乳的還是香水的味道呢?見我沒回應,她又催促一下。「戴著吧,挺適合的。」我笑著回答。多年後,我在北車和他偶遇。他的身材有些走樣,但一身筆挺的西裝包裹出的氣質還是讓我認出了他。他似乎很驚訝在這見到我,知道我目前在南科工作後又興沖沖地表示下回到台南出遊要來我家坐客。我問她現在好嗎,得到的回覆是現在還在月子中心,而他剛拜訪過客戶,現在正要過去看她。「要不一起去看她,」他爽朗地笑著向我發出邀請:「能看到老同學她也會很高興的。」「不了,最多再十分鐘就得上車了呢。」他表示了遺憾,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幾分鐘才和我道別。「喂!你皮鞋髒了啦!」我在他轉身後突然叫喊道。雖然這一聲嚇到了他,但他還是和我道了聲謝,向我揮手後便淹沒在茫茫人海中。我轉過身,問了售票櫃台最近的發車時間。「二十分鐘後有一班自強號喔。」回答我的是位大概二十出頭的小姐,脖子上的項鍊似乎和她戴的是同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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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光影照拂

■波晏有一回我在友人臉書見到他連拍數張春日的蕨類,那種綠意盎然,絕不是貝多芬被稱為〈春天奏鳴曲〉中小提琴發散的含蓄愛意,而是韋瓦第小提琴協奏曲〈四季〉中的春,那種點燃整個萬物心緒,盡情爆發飛舞的輕快愉悅。那些蕨類的新綠正是帶著這種飛揚的氣味,從螢幕上進入我的心識。然而,待我到了陽明山,見到光影變化下的蕨類,卻想起追逐光影的莫內。也就在自己的臉書附上兩張蕨類的照片,說是「領略莫內」,友人並沒有理解我這種略帶跳躍似的思考。直到我解釋這些蕨類在時間變化下,色彩光影有著莫大的差異,這才解開他的困惑。然而,對我來說,一再以蕨類統稱這—些綠色植物,似乎也該有個了結——是時候來認識更多植物。於是,那些在陽明山經常盤據在視線中,隸屬於「裡白科」的「芒萁」也就成為「筆筒樹」之外,我所認識的第一種的蕨類。看著它那猶如星星狀光芒的羽葉片,加上頂端那些捲旋有如天線的新芽,像是音符似的開展他們的生命之歌,對我來說,這些新芽的奔竄,有種林姆斯基‧高沙可夫「大黃蜂飛行」的雀躍之情,讓人輕快尾隨他們的芒光與生命音符一起歡唱。至於葉柄碩大有如蓮花座的「觀音座蓮」,則是種白天睡眠的奇特的植物。因為當白天熱氣騰騰之時,他的羽狀葉片低垂,來因應缺水的狀態,而這,正是他的睡眠時刻的樣態!對我來說,這些形形色色羽狀樣態的蕨類,總讓我聯想起孩提時代,特別喜歡碰觸的含羞草。這個隸屬「豆科」,學名Mimosa,原意為「模仿」的草本植物,是我小學時認識的第一種植物。這植物的花語,正如它一經外力碰觸就呈現閉合狀態:「敏銳,感觸細膩,情感纖細」充滿著纖柔之情。而令我羞愧的是,春天時節,當我遇到這些含羞草開著花的紅紫色小花時,我的精神全在辨識它的花朵,而渾然不覺這是敏感羞澀的含羞草。而最奇特的蕨類情緣,莫過於在花蓮吉安慶修院的後走廊,遇見名為「嬌貴鹿角蕨」的奇特蕨類。顧名思義,這蕨類自然有鹿角的造型,葉片厚實,而花蓮的天候,似乎特別容易栽植這種蕨類,但也可能是基於經濟價值特別培育吧!就像我在基礎法文課裡,憑藉著我的記憶,一一點名那些充滿春青氣息的高中生的法文名字,並與他們進行最基礎的法語對話,儘管每週相處的時間僅有一兩小時,但透過記憶名字,我們之間的距離也就縮短了。對我來說,當我在光影照拂中,見到這些粗淺認識的植物時,感覺自己正像是與我的學生打招呼似的,那種親近,儘管還是入門者的初略交鋒,但對我而言,無疑已然愉悅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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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心中的店

■黃詣我夢想,能夠擁有一家使人可以在大自然之中休憩心靈的店。那兒,會有從臺灣泥土長出來,真正的,柔軟的,青翠的一片草地,躺在草地上,可以仰望赤裸裸的天空。來到店裡的客人可以投身在潔淨的草皮上,望著天空,一句話也不說,因為,沒有必要;同時,什麼也不聽,因而能在無意之間,發現微風拂過耳際的聲響。來到我的店,就是在生命之中,插入了一段最有意義、最為豐富的空白。希望在我的店中沒有語言的存在;每個客人可以自己選擇喜歡的時刻到來;然後,躺下休息,臨走之前,再留下自己認為等值的款額;於是,每個人都化為了風,一言不發中來到,離去時,亦不留下隻字片語。希望我的店能成為人世間永遠的一處樹蔭,陰涼且舒適,不自覺的沖淡淨化煩躁,就像是一處不用尋向所誌也可以到達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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